风吹起了年轻人的头发,天气越来越热了,陈苹咽了下嗓子,发现喉咙又干又痒,简直要生烟了,赵光伟的脸上明暗交界,深深的瞳色看不出一点情绪。他的语气十分的硬,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又说:“你哪里来的钱?”
陈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后背彻底驼了下去,他低头的时候看见赵光伟的影子被太阳拉的格外的长,服服帖帖地贴在土地上,他的心思竟然在这个紧张的时刻飘渺了,走神了一阵,赵光伟严肃的声音立刻打破了他的思绪,他问:“是不是你?”
陈苹瞬间抬起头疯狂地摇头,说不是他。
他紧紧抿着唇,因为门牙的格外用力,嘴唇已经衬出血了,陈苹往后退,边退边说:“光伟哥,我没有偷钱,不是我偷的钱。”
“那你的钱从哪里来的?”赵光伟问。
晌午时分的农贸市场人很多,闹嚷嚷的,陈苹对这样的闹最清楚,今天却格外的静了。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聚集到了核桃摊前,两只眼睛像刀子一样往里面瞅,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两只刀子捅到陈苹身上,陈苹禁不住的后退,眨着眼睛站不住了,声音越来越轻,伸出手想要拉赵光伟的胳膊,他还是说:“真不是我。”
赵光伟其实也年轻了,莽撞了,他是做生意的,最顾忌的就是有偷奸耍滑的人。所以他才无比的理解那对夫妻的气愤,他脸上的火已经挂不住了,努力维持着不冷硬的样子,声音已经冲动地加重了,已经快掩盖不住地问他:“你的钱是从哪来的?!”
陈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立在了赵光伟面前,他揪住了自己裤子,惊慌地望。他不该打着咬死不让赵光伟知道的主意的,但陈苹真的这么做了。买肉饼的钱,其实还是光伟哥的钱,也就是说,他的确是个扒手,只不过他的爪子没有伸到那对夫妻的口袋里,而是伸到了赵光伟的身上。陈苹咽了咽喉咙,其实没有把事态想的特别严重,他决定还是回家再和赵光伟说,不要让外人看笑话比较好。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钱!”
赵光伟已经彻底怒了,他脖子上的青筋死死地鼓起来,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苹,脸都青了,呼吸喘的像狂躁的动物。陈苹还是缩着脖子没说话,他的手伸了出来,轻轻?Y了下赵光伟的衣角。
“光伟哥,咱们回家说行不行,咱们回家再说。”
他想明白了,一回赵家他就坦白,绝对不敢有一点隐瞒赵光伟的意头。
赵光伟的手掌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攥成了拳头,他很久望着陈苹,陈苹低着脑袋,许多人的眼睛都在看他们,赵光伟闭上眼,感觉到一股子血直升到了脑袋里,他突然扬起了一个笑,利落地低头拿钱,他问那对夫妻丢了多少钱,自己一并给他。陈苹慌了,让他不要给,他的手抓着赵光伟的手掌,赵光伟不理不睬,还是哈着腰和人家笑。
陈苹彻底急了,让他不要给,赵光伟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男人冷着脸,忽然转过头,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陈苹,陈苹从来没在赵光伟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他一瞬呆了,傻傻地看着他。
赵光伟闭上眼,要他把手伸出来,他失望地看着那张脸,心脏快的要冲破身体。
没救了,本来就是个这样的人,再怎么教也教不好,歪门邪道,已经彻底没救了。
其实还是有很多围观群众没走,都在静静地看着他们,赵光伟突然让陈苹伸出手,陈苹已经懵了,但下意识的是服从,他有些害怕地伸出手,想要去牵赵光伟的手掌,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他想走,赶紧走。
“光伟哥,我不想待在……”
“啪!”
谁也没想到赵光伟会突然拿起来身后那根又长又锋利的铁尺子,在阳光下锃亮,人们只能看到一根长长的铁光在眼前一闪。一个击打肉皮的声音已经回荡在人们耳边。
陈苹的整个手掌都红了,最中间有一道深红的长方形的血痕,赵光伟用了十分的力气,血点子已经密密麻麻地泛起来了,他的手痛的没了知觉,几秒后才是彻头彻尾地疼,像火燎了掌心,陈苹怔怔地看着赵光伟,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陈苹什么表情都没有,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他走上前喊哥你别生气,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钱。
赵光伟的脸色像忍耐到极点的狮子,他忍无可忍地使劲抓住陈苹的手腕,使了十分的力气,马上铁尺子上沾了血,陈苹眼睛都直了,两条眼泪很长很长,阳光好似白亮的刀疤。赵光伟打了很多下,陈苹后来回想,其实那天的最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最深刻的记忆还是手上的伤。赵光伟的脸又黑又冷,像残阳似血的山脉,气愤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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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夏天就是有种烦人的绵长,这种无处不在的炎热不仅仅体现在青天白日的光辉,而是以一种蝗虫般的姿态撒泼打滚赖着不走。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那股稠乎乎的风定格在大地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暑气。
草叶都打蔫了,弯着腰折着身子,叶片的尖尖垂直无精打采地冲向地面,而一种漆黄已经爬上了它们的身上,所以说,春天和夏天是不一样的,夏天其实是一种迈向苍老的过渡。
平良山被太阳光暴晒过,在漆黑的夜色里残留酷热的余晖,闷热,夹杂着流动缓慢的风,慢慢地吹着平良山,吹着平良山的人,在风中,夹着榆树的苦味。
天空没有月亮,青云暗淡,平良山安静了。
赵光伟把陈苹给打了。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亮着,屋子里闪烁着跳跃的光,墙壁上映着一团巨大的黑影,赵光伟坐在桌子前,缓慢地擦拭着手上的瓷缸。
陈苹站在里屋的门口,神色畏惧,看着眼前那个默不作声的背影。
“哥。”
陈苹扶住了门框,手指头抖着,狠下心来,加大嗓音喊:“哥,我要是再骗你,你就打死我!”
屋子寂静的,男人的手终于停滞了下来,片刻后又用力擦起了瓷缸。赵光伟低着头,眼睛里有赤红的血丝,陈苹向他声泪俱下地说,他没有偷那两口子的钱。
他拿的是赵光伟卖核桃的钱。
赵光伟其实是相信了,但换来了另一种心寒,陈苹承认了,他是偷了他的钱,买了肉饼吃。其实不多,不过几分钱。赵光伟的心在胸脯里狂躁地蹦,到最后慢慢地平静下来,再然后沉在海里。
自己对这个人,真的算是仁至义尽了,他不识字,自己就教他认字,他病了,他就找大夫来给他看病,到头来居然养出个扒手,还偷到了自己身上。
赵光伟咽了口气,抬起头,把瓷缸放回原位,冰冷冷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问:“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家待着?”
赵光伟刚一出声就懊悔了,其实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陈苹的胆子没那么肥,没把手伸到别人身上。不过摸着良心说,这一声表面带着吓唬的成分,反而是有一些认真了,内心中有惩戒的味道。赵光伟这个人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如此,不论亲疏,认死理的,什么都能折,骨头必须硬。他告诉自己,就这一回,真的只能容忍这一回。
风闷热的,透过门窗的缝隙一下吹进陈苹的衣领子里,陈苹顿了一下,片刻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已然直了,陈苹冲到里面,死死地抓住赵光伟的胳膊,扑通一声!跪下去。
“我想!……我想……”
陈苹真的吓坏了,眼泪积压在眼眶里,像流星一样在脸上迅速滑过,他的泪水射出来,溅在胳膊上,他嘴唇簌簌地抖,说他怕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骗人了。
赵光伟闭上了眼,想要发火。眼前一片黑。
他让陈苹站起来,陈苹就站起来,惶恐不安地看着他。赵光伟盯着他,脸上是阴沉的表情,内心越来越心乱如麻。
棘手,真的是棘手。他真是不知道拿陈苹这个人怎么办了,教,是怎么个教法。你教了,人家未必会听你的。陈仁这个人可是有自己的歪主意。但不教又是不能行的,绝对不能放任他一错再错。
赵光伟脑袋都要大了,胡乱摸着后脑勺,闭上眼,叹气,又叹气,最后哑着嗓子说――睡觉吧。
陈苹的目光还在一寸一寸地看赵光伟,眼睛是流连忘返的,而心里面的一根弦已然伤心欲绝地断了。他不想走,他给留在赵光伟身边,最让他震惊的是光伟哥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要赶自己滚蛋,这算什么,那些好日子白瞎了,人家压根没往心里去的。
滔天巨浪的恶心就是这时候来袭的,突如其来刺激着陈苹的胃,陈苹的胃涌动了一声,接着他就开始吐,喉咙发出巨大的声音,脑袋里轰隆隆的,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撕心裂肺地恶心。他的腿脚一下软了,脸迅速煞白,跌在地上,撑着地面拼命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