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安云泰担心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跺了跺脚,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抛弃受伤的闻肖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等到明天再说,她自诩是个讲义气的人,于是还是走上前,成为唯一那个在他世界中,向闻肖伸出手的人。

她学着闻肖的样子,也把小羊拖鞋脱掉摆放在一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坐到闻肖对面去她穿着短裙,不方便盘腿坐,于是只好跪坐在地上。她的身体微微靠近闻肖,把手搭在闻肖的后背。

“你……我知道你很伤心,有什么你可以说出来的,我在这里。”安云泰试着出声打破僵局。

闻肖没有说话,他的喉结动了动,仿佛一切都很艰难。

“……你不要担心我会告诉别人,我的嘴巴可紧了。你看我们之前交往过的事,我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安云泰听见自己在东一句西一句地填补着寂静,但她似乎说错了话,闻肖确实对她的话有所反应,却不是高兴的那种。

闻肖侧过头来,红着眼睛瞪着她,看着又委屈又恼怒。

安云泰本来有点不服气,但她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对着一个伤心人反复提起他们的分手往事也不太有情商,于是她还是做出了让步,“对不起,说错话了…….”

“但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和我说啊,我又了解你的过去、你和妈妈那些事,你不说我怎么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如果我说了,你还会喜欢我吗?”闻肖突然开口问道。

“嗯…….这也要看是什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但是我觉得这两个也不相关……”

“你听说过破窗效应吗?”闻肖的态度突然变得很生硬,“你不会觉得我的成长环境很畸形,所以我也很缺失吗?”

“每个人的成长环境都有不好的一面,还是可以靠后天克服的,也许我听了你的故事对你更加怜惜了呢……”

“好。”听了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闻肖的眼睛突然变亮了,“我讲给你听,但你要坐过来。”他说着,拍了拍自己身旁那块地毯。

安云泰迟疑了一下,但想了想横竖他们已经坐得很近了,要她一直面对面顶着闻肖痛苦的眼睛,她恐怕也难以招架或者说,她很来就很喜欢闻肖那充满熟稔气息的怀抱,思来想去,她还是不再扭捏,自然地把自己放到男人结实的臂弯里去。

她仰面可以看到闻肖下颚流畅的线条,她往上扭了扭,干脆蹬鼻子上脸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闻肖也很喜欢这种抱着她的感觉,他把手搭在她的额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们的动作完全不带一丝情欲。安云泰有些骄傲地想,他们这样完全是出于互相取暖的本能,是灵魂深处的怜惜与抚慰。她面朝天花板,催促道,“你快开始呀。”

“我记得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好像叫闻祁。”

“嗯。”

“你说你妈妈希望你去死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希望你能够挽留你的父亲、但失败了啊。”安云泰承认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她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来,像水一样溢出来。但真奇怪,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冒犯了闻肖。可能闻肖把她捧得太高了,一度到了救世主的位置上,所以她才会愿意倾听他的苦难,不带有一点儿偏见与歧视色彩。

闻肖微微垂下眼帘看向怀中的女孩,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中带着怜悯,但只有一瞬间。他微微皱眉,似乎在回忆从何说起。良久,在安云泰再次踢动小腿的时候,被他一把握住作乱的小腿,他这才娓娓道来。

“我的父母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感情破裂。如你所讲,我妈妈因为性格强势,她把爸爸的离开视作一种失败、一种她人生的污点,而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她想我爸爸隐瞒了已经有我的事实。他们进行了诉讼离婚。”

“为什么要隐瞒你的存在呢?如果不想离婚的话,直接挑明,法院不会在孕期判离呀。”安云泰插嘴道,她是真真的把这当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闻肖早已习惯她的状况外,这也让他感到轻松,他轻轻叹了口气,“妈妈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她试图把这当成筹码,一种男性丢失了后代的惩罚,威胁爸爸’如果你和我离婚你会后悔的’。也正是因为她表现出了不稳定精神状态,一定程度上导致失去了哥哥的抚养权。”

“但是爸爸为了哥哥的身心健康,移民去了美国。妈妈因为生意在本地,所以不能轻易走开其实妈妈确实是个出色的商人,这一点我们都自愧不如。”

“等到我出生后,妈妈就迫不及待把我的照片托人转交给了爸爸,她本来以为爸爸会回来和她打官司争夺我的抚养权,至少也会争取回来见我一面。然而试图联络爸爸的消息都被拒收了,爸爸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放弃我了。”

闻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淡然,仿佛说得是另一个人的事,安云泰却感到很难过,她没有办法想象:被放弃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识趣地闭口不谈。

“这就像精心策划,然而对方根本不肯入局,妈妈气急败坏,连带着迁怒我,所以一到三岁她就把我扔进了全托幼儿园,然后是全寄宿小学,直到我八岁的时候,她又试图带着我去西雅图找爸爸。”

闻肖话锋一转,突然又聊起了其他的,“你知道幼儿园里老师怎么给我们洗澡吗?几个小孩有男有女,统一脱光光,等着老师拿花洒冲身体,就像洗小猪。”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洗小猪。”安云泰躺在闻肖的怀里,她的手握着闻肖的手指,轻轻摩挲,“我能想象你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猪,老师没有把你抱在怀里亲亲脸蛋吗?”

闻肖没有回答她,“我是洗澡最积极的,我每次都让老师多洗两遍,都把我的皮肤洗红了,因为我想,如果哪一天妈妈来接我,就会发现我香香的,给妈妈留下一个乖巧、安静的好印象,这样妈妈就会更喜欢我了,就不会一直把我扔在幼儿园了。”

安云泰感觉自己心里酸酸的,她伸手拍了拍闻肖的手背,放到鼻尖轻轻嗅了一口,“是很香。”

闻肖继续他的故事,“我爸爸也是个英俊的钻石王老五呢。虽然个人能力没有妈妈强,但是家世不错,可以保他衣食无忧,再加上性格也很好,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我妈妈看到爸爸已经向前看了,她大受刺激,彻底发疯了,对我说,如果爸爸不要我,那她也不要我了。于是她骗我说要给我买冰淇凌,把我留在爸爸家门口就离开了。”

“那你见到你爸爸了吗?”

“见到了。”闻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轻声答道,“他没认出来我。”

安云泰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父亲从没见过他长大一些后的样子,可是又无法否认作为父亲对方的缺位与失职。于是她问道,“那他你们说话了吗?”

“说了,他问我:你是新搬来的孩子吗?他也有一个儿子,叫闻祁,也许可以和我交个朋友。”

“你知道吗?其实本来哥哥的名字叫闻静,我们俩是静静和悄悄,是爸爸带他去改了名,当然他们在美国,也有了新的英文名字。”

“你也想要英文名字吗?”安云泰问。

“不。”闻肖叹了口气,“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然后呢?”

“然后爸爸问我家在哪儿,我看到他身后那是一栋很漂亮、很精致的房子,我没看到哥哥,但是看到男生的自行车停在门口,还有头盔随意扔在草坪上。一个很漂亮、金发碧眼的女人走出来,给了爸爸一个吻。然后然后我就跑开了,我明白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等我停下的时候,我就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找不到爸爸,也找不到妈妈,我身上也没有钱,我也不会说太多英文。”

“啊。”安云泰皱起眉头,她还是为闻肖父母的不负责任而感到愤怒,她微微从男人怀里直起身,“那你怎么办?岂不是很危险?”

“我碰到了巡逻的警察被带到了办公室。他们试图帮我联系父母。但我妈妈是来旅游的,并没有本地电话号码,我也不知道爸爸的电话号码,所以他们也一筹莫展。本来想送到儿童福利中心,但当天又是周五,没有办法联系到负责人。”

“然后呢?”安云泰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不敢想象,年幼的闻肖在异国他乡该有多害怕、和孤立无援。

“然后警察就把我送到了就近的福利中心,想着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结果我看到很多脏兮兮的人还有精神不正常的人,吓得我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跑掉了。”闻肖轻笑道,“我很让人头疼。”

安云泰却没办法顺着他的话批判一个在极度恐惧下八岁小朋友的行为,“这不怪你。”她叹息。

“因为我很饿,再加上第一天,我的衣服还没有怎么弄脏,我就循着香味走进了一家面包店,假装自己是附近社区的孩子那家店里的店员是个胖胖的黑人大姐,她看我可怜,就给了我一块面包吃。”

“知道了在哪里有东西吃之后,我就是试图找个地方睡觉。你知道桥洞下面吧,那里确实是会有流浪汉聚集的,一个好心的爷爷分了我一半硬纸板,我们就这样靠在一起将就了一晚上他身上其实臭死了,可是我又觉得特别特别暖和,因为在后半夜他用手臂抱着我,我妈妈都没有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