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安云泰尖锐地指出了她的无礼,她的傲慢,她的自以为是,她对儿子的控制欲最终毁了一切,而最终,她也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结果没有意外,她和妈妈被赶下车,只不过不同的是妈妈没有受辱和愤愤不平,而是感到解气一般哈哈大笑,然后她和安云泰一起徒步去公交车站旁边的小店买了两根炸烤肠。
所以这一次,她们没有立刻坐上下一班回家的公交,不过没有关系,烤肠上辣椒酱和番茄酱浇在一起,又好吃又刺激。
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男孩大汗淋漓,似乎和她们一样,也被母亲从车上赶了下来。安云泰愣住了,她忘记了擦嘴,还保持着举着烤肠的蠢模样。
安云泰的妈妈也愣住了,她一拍脑袋,“你不就是之前那个总跟着我们云云回家的臭小子吗?刚才你坐在前面我没认出来。”见安云泰不明所以,安云泰她妈妈解释道,“这个臭小子总是跟着你,看你回家他才走,上次被我和你爸逮住好顿教训。”
“阿姨对不起!”似乎生怕安云泰的妈妈说出什么不同意他们的话,闻肖连忙大声道歉。随后,他一脸愧疚地看着安云泰,“对不起云云,我妈妈她…….我不是故意……”
“你一直送我回家吗?”安云泰却关注另一件事,一件她本应该知道,但她从未留意的事。
“嗯。”闻肖难为情地低下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觉得我粘人,我妈妈说太粘人的男孩招人烦,我怕你不喜欢我了,没有新鲜感了,你要和我分手…….”
还没等闻肖说完,安云泰再也没忍住,她上前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他。
“…….我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那么说,我代替她向你道歉。”闻肖被她勒住,声音闷闷的。
“那不关你的事。”梦里,安云泰回答他,“你是你,她是她。”
安云泰醒了,她发现自己的枕头有些潮湿,可是内心又是充盈的,她感到过去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变了,变得没有那么不可跨越了。
她决定去找闻肖。
没什么理由。如果真要给一个理由,那就是闻肖和他母亲之间的矛盾,尽管她是走在岸边无辜被海浪裹挟的路人,但客观来说,她也有责任。
闻肖永远不会让安云泰等太久。她发给闻肖的消息很快得到了回应。
男人对带上安云泰去对峙之类的建议兴致缺缺,不过他确实决定和自己的母亲开诚布公地展开一次深入的谈话。安云泰吵着要去,闻肖则是问她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前女友?朋友?
安云泰想了想,回复:战友。
可惜战友是不能以女朋友的身份加入战局的,但安云泰仍然坚持要送他去接受“审判”。于是他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上午汇合,她陪着他去考场。
一路上安云泰看着比闻肖还紧张。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她在外面等他。在送闻肖进去之前,她还扭开了一瓶水,递给闻肖。
安云泰继续絮絮叨叨:如果你妈妈打你,不要硬碰硬,拔腿就跑,给我发消息,我随时接应你。
闻肖抬眼看她,似乎觉得她这样有趣,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接过她的支持,去直面自己暴怒的母亲。
到此安云泰的任务本该结束,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于是她在餐厅的门口逛来逛去,一会儿又用鞋尖踢动着路边的石子。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闻肖还不见出来,她越发担心,她想起梦里男孩湿漉漉的头发,和现实生活中男人通红的眼睛。
安云泰不放心,还是走了进去。
她照着前一天闻肖透露给自己的消息,朝对应的包厢走去。那个包厢是位于走廊尽头的独立房间,可以说楼梯一侧只有那一个包间,天然的位置优势注定了它方便处理所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问题。
远远的,安云泰就听到歇斯底里的尖叫,“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这个不孝子!”
随即,是闻肖的怒吼声。
“那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希望我死了就好了。”
安云泰的脚步顿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迈进一步,闻肖声泪俱下的控诉,裹挟着她的愧疚和心痛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门内,闻肖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肖子孙…….你给我取这个名字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啊,我什么知道!你给我取名闻悄…….你为了威胁爸爸不要离婚,所以隐瞒了我的存在。但爸爸还是离开了,所以从我出生开始,你就没有抱过我。因为我没用,没有成功帮你挽回你的丈夫。”
“……..我总是哭,而你想让我安静,最好静悄悄地死。”
“不…….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不是那样了……闻肖!”
“砰”的一声,面前的门拉开,闻肖迎面走了出来,看到安云泰,他的脸上没有厌恨也没有秘密被撞破的恼羞,他自然地抓起安云泰的手,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肖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他拽着安云泰的手很用力,被他紧紧抓住的皮肤隐隐有些刺痛。
安云泰莫名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也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被他拉着走到停车场,又被闻肖安稳地塞进副驾驶,她的手腕被闻肖软绵绵地握在手里,抬起又放下,安全带已经就位。
随即男人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室,没有给安云泰提出疑问的机会,车子丝滑地从车位转移到马路上,像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安云泰吓得连忙抓紧了扶手。她悄悄打量起闻肖,只见男人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眉头微蹙,看着就很可怕。
她很胆小地决定不去触他的霉头。
于是,在安云泰的默许之下,在经历艰难时刻的闻肖就这样强行把她这个前女友带回了自己家。
这是安云泰第一次拜访长大后闻肖的家。他住在一个新建公寓的高层里,房子没有她想象中大,只有一间卧室,一个客厅,一个洗手间。房子里东西不多,整体干净又整洁,放了三个键盘的桌面算是最杂乱的地方。
安云泰控制不住地悄悄四处打量。她进了门,还停在玄关迟疑之际,闻肖便半跪在地上,就从一旁的鞋柜里自然地拿出一双毛茸茸的小羊拖鞋给她换上。
男人手掌轻轻握住她高跟鞋的根部,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脚踝,顺畅地把她的脚放进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小羊拖鞋里。
安云泰很少被人摸脚踝,而这种极其私人的照顾在他们分手后更是没有再体验过,她吓了一跳,但又没有发作的借口和时机。她欲言又止,闻肖已经神态自若地做完了一切,男人从地上起身,率先朝客厅走去。
“诶,那个…….我是不是该回家了?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公司那边我帮你请假…….”安云泰迟疑了半晌,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这里。
闻肖转过头来。安云泰生怕他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然而没有,闻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眸光黯淡,看起来脆弱又失望。
男人不再理她,只是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兀自走到客厅圆形茶几前坐下。那里铺了一层洁白的羊毛地毯,他脱掉了拖鞋,盘腿坐好。看样子,今晚他要无休止地自我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