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安云泰冷淡地摇头,“我可不想在长途飞机上频频往厕所跑。”
听到女孩冷冰冰的语气,闻肖一怔,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习惯似的露出一个苦笑。他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他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大拇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着。安云泰垂下眼帘,视线下落,看清屏幕上是大学的招生主页。
她是在拿到达标的语言成绩、无条件的录取通知书,一切都办妥了之后才去英国的,而闻肖则是心血来潮跟来的。就连安云泰也不清楚他在他妈妈王阿姨公司里的项目要怎么办,她没问。
也许他们母子俩闹掰了。安云泰心灾乐祸地想。
明明未来的生活毫无着落,但闻肖看起来十分淡定从容,也许是实力给予了他底气。总之他逮着空隙时间浏览各大院校的招生信息和当地企业的招聘信息,还不忘顺手刷刷心仪的房源,看上了就托自己国外的朋友实地考察一番。
那一刻他其实在安云泰眼里是闪闪发亮的。她过去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真切地意识到闻肖的能力到底有多强,他确实不会反抗强势的母亲,但也绝不是无法独立的巨婴。
安云泰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她也想具有独挡一面的能力,而不是做一个“一切都安顿好了,你在家乖乖等我”的蠢货。
要知道,闻肖的出国签证甚至都不是和她一样的学生签证,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年多次旅游签。签证的问题,他说要过去再想办法转换。
尽管女友态度冷淡,但闻肖还是不计前嫌地把脑袋凑过来,他用脑袋顶着安云泰的脑袋,兴致勃勃地同她亲近和汇报,“……最差的情况是我也拿个学生签证,不过我更想要工作签证,这样就可以合法赚钱养你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安云泰垂着眼睛想,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一起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女孩好像始终有心事,她每隔几分钟就要去看机场的大屏。闻肖只当她担心误机,于是低声安慰她。
但安云泰只是摇了摇头,她转了转眼睛,突然变了态度,朝着闻肖颐指气使起来。
“我要吃白桃绵绵冰。”
此时距离飞机起飞仅剩一个小时十分钟。
闻肖愣了愣,随即弯着眼睛说好。他毫不迟疑,好像被安云泰需要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他抬手看了看表,把登机牌摘下来递给安云泰。
他本来想把他唯一的行李、那只装着电脑的背包也留下来,但安云泰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留下。
“贵重物品你还是随身携带吧,我一个人看不了那么多行李。”
闻言,闻肖眨了眨眼睛,“我的贵重物品是你呀。”
安云泰没像以往一样笑出声来,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叫他,“快去吧。”
闻肖点了点头。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孩一个箭步穿过条条框框的红色分割线,汇入人流之中,他在反光的大理石瓷砖上奔跑着,带来向后的风,微微卷曲的黑发在他的头顶一翘一翘。
安云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怔怔地看着闻肖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他的登机牌。
似乎是有预感,在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之前,闻肖突兀地回头看向她。他的目光急切地锁定她,在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确认她的存在。那一刻,他将自己的忧心和敏感暴露无疑。
安云泰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目送着闻肖彻底消失。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转身,拉着行李朝登机口走去。
S 市的机场真的很大,安云泰过了登机口,还要坐 20 分钟摆渡车才能到达飞机起飞的地方。
她上去的时候已经够晚了,长着国外面孔的乘务员们已经在准备关闭登机了。再加上国际航空一般都会提前四十分钟截止登机业务,安云泰望着旁边的空座,知道闻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按时上这趟飞机了。
她做得太明显了,她就是故意抛下闻肖的。偷偷的走开,一点儿也不光彩,像只灰溜溜的老鼠。
果不其然,当安云泰在座位上坐好,拿出手机准备关机的时候,闻肖的讯息如同炸弹一样弹出来。
安云泰没仔细看,她只是垂着眼帘,在对话框里敲下: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就当我们不认识。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消息发了过去,紧接着安云泰就把闻肖的微信删掉了。
最后,闻肖的手速还是快她一步,对面弹出了三个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视野中央。
遗弃罪。
闻肖指责她。
好好看啊,加油!
10 克莱德河畔的星(下)
北半球眼看着就要进入冬时令,安云泰的日常状态也从萎靡不振过渡到长睡不醒。
她每天搞完课业就回宿舍倒头大睡,睡得太多导致女孩已经忘记了睡饱后应有的餍足感。伴随着长长久久的睡眠而来的是她精神上无时无刻的清醒――她甚至产生了幻觉,感到自己的灵魂从束缚着她自由的壳子里跑了出来,轻飘飘地掠过房间上空,盯着睡着的自己发呆。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又调皮地顺着挂在窗口的月亮溜回到过去。
高中那日她和自己的妈妈在车上被轻蔑一通,紧接着又被丢在路边,安云泰她妈抓着女儿的手恼火地瞪视着远去的奔驰车,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她妈觉得闻肖她妈脑子有问题,又没用他家一毫厘吃穿,作出这样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干什么。
又听说对方是某上市公司的老总,是个年轻时接手了家族公司后踩着时代风口大刀阔斧推行改革,一路把公司做大做强的传奇人物......
安云泰她妈到底还是沉默了。她口里絮絮叨叨,“既然那么有钱,还干什么来念公立高中。瞧不上大家,就把自己儿子转学或者找私人家教回去教啊。”
等冷静下来,她又觉得犯不上,于是转头告诉女儿:无所谓,有钱人看不上咱们就看不上吧。你不要往心里去,也没有必要证明给她看,我们应该是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关系纠葛。
安云泰站在一旁不说话,却在心里回答她:妈,那怎么和我没关系呢。那是我男朋友。
她的心在下坠,下坠,像是有人在冬天冰天雪地的湖面上挖了个洞,然后看也不看就把她胸口里的东西不加以区分就胡乱丢进去,藏在皑皑白雪下面,等到第二年开春,雪化了就再也找不见。
梦的次数多了,她也试着变得勇敢。女孩在闻肖的妈妈冷嘲热讽时暴起反击,结果却被在前排和母亲并肩坐的男孩拦下。
闻肖说:别这么和我妈说话。
王阿姨只是朝她轻蔑一笑,继而问她,“你对闻肖的感情才值几个钱?”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真情不值钱。
然后安云泰就醒了,她瘫在床上,感到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