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下午不想上课了。

于是,安云泰用校服的宽口袖子捂住面颊,遮住红彤彤的眼睛,她逃似的冲出教室,朝着楼下班主任的办公室奔去。

三十七中学的校纪按道理来说也是严格的,可在一位中年男性班主任的带领下,好像走读制的校规又变得弹性起来。往往只要学生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班主任就会在请假条上签字放行。

今天老班的办公桌前站着位不常见的人。

安云泰用她那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他们班里那位酷爱学习的女学霸也来请假。视学习为生命的女同学真的不舒服到坚持不了的地步,安云泰走过去的时候,用手捂着肚子的学霸正伸手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嗫嚅,脸上满是对于早退的愧疚神色。

安云泰本来也想说自己肚子疼的。但和现成的真实案例摆在一起,衬托得她面色红润,如同健壮撒欢的牛犊子,但若是实话实说,她所经历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情伤显然不值一提。

并且耽误学习。

“你来干嘛。”老班大笔一挥,给生病的学霸签了假条,又转过来问安云泰。

女孩咬了咬嘴唇,思索再三,她放下掩着面颊的手,露出泪眼婆娑的眼睛。要面子的安云泰本来想端着姿态请完假,可是她的神经已经绷着到达了临界值,以至于超出的部分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

她一开口,不由和已经谢顶的老班声泪俱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想回家,放我回家。”

老班看着女孩脸上莫名崩溃的神情,只当她压力太大,这种事在高三生群体中屡见不鲜,教学经验丰富的老班见怪不怪,于是痛快地放她回家休养生息。

“就半天,明天照常来,你赶紧调整。”班主任说着,用手压着,把那张假条纸层次不齐地撕下来,塞进安云泰潮湿的掌心。

过去为了和闻肖一起放学,安云泰从来没有早退过。这是她第一次早早地收拾了东西回家,走出学校校门的时候,太阳还挂在天空中央,带来多余的温热。

安云泰再也憋不住了,她整个人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走一路就哭了一路,伤心的声音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安云泰丑丑地皱着脸,一边用力抹着脸上的泪水。

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都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比天大。

所幸的是安云泰哭过了,也就翻篇了。她的心当真是用石头做的,下定决心了的事一万匹马也拉不回来。在这一点上她和闻肖相像,各有各的固执法。安云泰是打死不改变自己的主意,而闻肖则是干脆装作听不懂人话。

譬如安云泰出国前夕那次分手,是真真切切地昭示了他们感情关系的破裂。女孩一口气说了好多重话,任凭闻肖气个半死,任凭他毫无风度地又哭又闹,安云泰也不肯软下态度,收回分手的决断。

于是闻肖眼皮一翻,其他人格上线,当场变成编译不了人类语言的小机器人。

他又黏糊糊地缠上来,无声地对要分手的女孩软磨硬泡。

分手是不可能的,闻肖不同意。可是他们彼此纠缠、生拖硬耗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安云泰又急又气,差一点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闻肖你,你真是没有自尊!

但她其实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她想用手卡着闻肖的脖颈,然后拼命摇晃他。

她要向他发出质问,比如:你怎么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留下,就要解决问题!

我知道你妈天天往你们项目组塞漂亮的女实习生,什么杨总的外甥女,刘夫人的侄女,个个都是盘靓条顺的美人,你我对于她究竟想做什么心知肚明,所以清者自清那一套在我这里早已不奏效。

你为什么不向我做出保证?保证你永远不会爱上别人,保证你甚至不会分出一个眼神给她们。

你最终会向我求婚吗?我们结了婚之后会离婚吗?我们会获得幸福吗?

我不想听到你的答案,你无非会向我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而我根本不信。得到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也不一定非得在一起。我知道我不应该瞻前顾后,从而错失了当下的幸福――可是我现在并不幸福,我逃脱不了那些就要杀死我的焦虑,我努力过,但似乎永远不能入得了你妈的法眼,而你仍然要依靠着你的母亲生活。

我不是想要责怪你――我只是觉得这样没意思。我们都变了,这段关系已经不再是可以滋养我、给予我力量的温床,我只觉得焦虑,像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东西被偷走一样无能为力,于是我一天比一天绝望,渐渐疯掉。而我生来是为了变得更好的,我不想再像这样成为一个歇斯底里的怨妇。所以我提出终止这段关系完全有情可原。

安云泰张了张嘴,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直截了当地告诉闻肖,“……我觉得是时候整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闻肖发出的噪音打断。

男人手里攥着的塑料瓶子已经在掌心地大力挤压下变得形变,被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而面上,闻肖只是淡笑着望着她。淡定得让安云泰觉得疯掉了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分手那天之后,他们两个相处如常。闻肖这种习惯性粉饰太平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安云泰出国前的那一刻。

对于闻肖这种物质条件充裕的少爷来说,买一张和安云泰同趟航班的机票再简单不过。

他们一起进了机场排队值机,闻肖还贴心地帮着安云泰搬行李。

女孩冷着脸在前面走,她自己身上只有一个小斜挎包,带了的两个大箱子和一个小登机箱,都被身后的闻肖用机场的行李车推着。

在柜台值机选座的时候,闻肖出声要求工作人员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起。安云泰买的是经济舱,所以闻肖跟着订的也是同样的舱位。

他小声计算着这趟旅途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于是又自作主张地给两人办了升舱。

安云泰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其实觉得自己应该阻止,蹭前男友的升舱,这件事有点儿让人不齿和难堪。

她的思维有些割裂,一方面她知道这点儿升舱的差价对闻肖来说不足挂齿,并且他极有可能是为了他自己――他追求舒适的旅程,连带着帮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没必要太给自己背负道德牌坊。

可这样默默受着,她又有些厌弃自己。另一方面,让安云泰自己掏钱坐头等舱,她并不愿意。她不需要,于是就不消费,安云泰宁愿省下钱去英国吃顿好的。

但闻肖不让她拒绝,如果女孩不接受、或者不肯自己掏出钱来,那么他就主动刷卡结账。

安云泰心累地挥了挥手,怎么看这也算一种强买强卖,金钱不渡败家子,都是造化。

安顿好了舒适的旅程,尽管女友始终皱着眉头,但闻肖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好,在安云泰面前邀功未果,他也毫不气馁。闻肖心情不错,一路上都在哼着歌。

他们到的时间比较早,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三个小时,时间充裕,他们不紧不慢地在机场里逛逛停停。

机场很大,除了免税店,里面也开了大大小小的餐厅门脸儿,打出各式各样的美食招牌。只是价格自成一派,一碗牛肉面要 78,一份炸鸡定食 128,一碟腌萝卜也要 12 块,活像是乘以了国外汇率换算后的价格。

安云泰草草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只能吃得起麦当劳,于是不感兴趣地闷头往前走。

这件事其实有点奇怪,如果她已经到了英国,一顿饭转换过来要花掉一百多人民币,她会觉得还算可以接受,但这个价位放在国内的机场就是“坚决不当冤大头”。

但她身旁的闻肖毫不在意那些食物的性价比,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招牌,快步追上女孩,柔声问她,要不要吃白桃绵绵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