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于他而言,李弃虽没有看上去那般老实,但也并不像有反心的模样。至于再暗地里的事,只要塞北之患未除,短期内他也不会再对这儿子起什么疑心。

“既如此,”梁帝淡淡道:“赵卿,剩下的事便交由刑部办罢。”

赵秉道:“遵旨。”

李弃明白梁帝多疑,自然不会草木皆兵。他在此事之中唯一警惕的,便是那不言不语的翟尚书他能参与此事,指不定又将自己的哪些人脉卖出去,好换取梁帝信任。

出卖便出卖吧,同这些人打交道实在费心费力。李弃无谓地想。一点有的没的便要试探、威胁,即便是再微小谨慎的泥人也当有几分脾气,梁帝当真不怕将人逼得鱼死网破么?只是可怜了盛荣成,被拉出来莫名其妙的演了场戏码,旋即又要半死不活的被扔回去。而皇帝面对塞北还要仰仗自己,更不可能公开将他行刑。只怕要不了多久,这人便要不声不响的惨死牢狱之中了。

李弃心想,以父皇如今沉溺方士之术的模样,只怕要不了十年,整个人便会彻底垮下去,届时不论逼宫抑或造反,都总会比此时此刻要轻易的多。

他暗自分析着盛荣成的败因,将自己那一点隐秘的野心与对盛家的探究惋惜尽数埋藏在心底,任由它们在未来的岁月中生根发芽,直至果实落地。

外头的云渐渐散了,他此时实在记挂着府中的乌尔岐,总担心他是否会趁自己外出而借机离去。好在梁帝咳了几声,大抵是受了寒气,于是便在欣赏一番盛荣成的惨状后,对李弃随口道:“罢了,朕亦觉这天越发冷了,该散便散,你且安心回去养病罢。”

李弃恭敬道:“多谢父皇。”

在李弃转身的同时,他听到梁帝刻意压低的声音。

“翟卿,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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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时,车马旁的下人恭敬地问他要去哪,李弃正要说“尽快回府”,话临到嘴边却只觉心跳莫名的加快。那股自来时便时有时无的恐慌将心脏搏动的“咚咚”声响诸全身,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开了这个口,接下来所面对的东西,便绝对是他此生所不愿看到的。

直至许多年后,李乾昭每每回想起自己在那个冬春交接的日子所作出的决定,都忍不住要再仔细分辨随之涌上的复杂情绪里,究竟是后悔多点,还是庆幸多些。

停顿片刻后,李弃迅速道:“去'仁义典当行'。穿过西街、向南走百余丈的那铺子便是。”

第七十二章

乌尔岐在李弃出府的同时,便开始在脑中构想出逃的路线。

事发突然,令人四肢无力的汤药尚未熬好,原有的药效亦逐渐散去。他便因此有了挣开铁链的底气,只尝试几番后,便将它的链接出扯得变形,眼看着便要彻底分开。

“咔”一声,束缚住他的铁链应声两断。

李弃昨日并未射在他体内,这让他在行动上不至受阻。只有被打得红肿的后臀,与那顶出阴唇、尚未恢复的阴核会时不时的扰乱他的思绪但这毕竟不算大事。乌尔岐取下缠着阴核的珠链,犹豫一番后,将其放在枕上,自己则简单活动一番四肢,自行去摸了李弃的衣袍穿上。

窗外隐约传来亲卫与下人的细碎交谈,这守备必然会比以往强上不止一分,从正门出逃显然不大可能。而新的那条路线,已在这短短几息间被他想出。

或许这次会失败……但不试试又如何知道它能否成功?

在翻出窗外、敲晕守住后院的亲卫后,他的眼角余光撇见了捧着药碗福公公那碗姗姗来迟的汤药,直到这时才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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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典当。

这铺子明面上做的是典当生意。乌尔岐来不及骑马,风尘仆仆的赶到后,立刻走到那懒洋洋坐与台后的伙计面前报了句话,旋即在对方瞬间严肃下神色的同时沉声道:“速去备马,再喊你们掌柜过来。”

它是商会中转的档口从铺子的后门出去,便能有一条小路直通城外运河码头,乌尔岐原本便打算先走水路向西,此番事发突然,他等不到旁人,只得自己先行前往。

那掌柜的匆匆下楼,乌尔岐又吩咐几句,催道:“这些事,你需尽快做好。”

这些人的动作已足够快,李弃的车马停在铺前的时候,活计早已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将大门紧闭他的心沉了下去,立刻换了个方向,朝着后门绕去。

随后,他就看到整装待发的几名伙计,以及他们身前那熟悉的、高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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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典当后门处。

“我要走了。”乌尔岐道:“你拦不住的,这些人不归皇帝管。”

李弃默然看着他,大抵是有旁人在的缘故,他的表情还算冷静,只道:“你在等我。”

“喝酒吗?”乌尔岐问。

李弃看了眼那些伙计,他们果真一动不动,只等乌尔岐挥手,这才纷纷站到门外,为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于是李弃只得笑了笑,道:“'劝君更尽一杯酒',你我若要喝,只怕不止一杯两杯。”

乌尔岐客气地道:“贪杯还是免了。总不能醉得人事不省,再被你捡回府里。”

李弃:“……”

进了屋内,桌上摆好了酒壶与杯盏。乌尔岐为彼此倒了酒。清透酒液盈满杯盏,李弃站在一边等着,又抬眼望着他。

“此前的事,我便当没发生过。”乌尔岐实在不习惯这略带哀伤的气氛,他先行饮了一杯,见李弃也跟着喝了,便又将酒满上:“你……也切莫感伤。”

大抵是担心隔墙有耳,他们说话的声音都被压得极低。乌尔岐停顿了下,又轻声道:“你我情同手足,再多的客套便也不多说了。因我之事耽搁你许久,我心底实在愧疚。劳你再等几年,倘我大仇得报,定会回来见你。”

李弃道:“……你干脆将我也带走吧。”

他语带自嘲,彼此皆知这不过一句玩笑话。乌尔岐正要开口宽慰,却见李弃凑近了点,仿佛是要吻他。

“做什么?”他抬手,并指压在李弃唇上,止住了那将到来的动作,观察一番对方表情,又狐疑道:“莫非你又藏了什么蒙汗散,又要将我药倒一回?”

他不过说句玩笑,李弃却是不着痕迹的停顿刹那,旋即又若无其事的亲了口他指尖。

“亲一下也不行么。”李弃苦笑道:“我哪敢真在众目睽睽下将你药倒?木已成舟,去留还不是在你一念之间。看来你方才倒酒,也是怕我做什么手脚吧。”

酒饮过几轮,再多便要醉了。

离别在即,他面色已不大能维持平静。那脊背虽仍挺直着,发颤的手却暴露出其主复杂的心绪,整个人略显颓靡的站在那里,竟有些许说不出的可怜。

这毕竟是生死难测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