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李弃叹了口气,暂且将这些可能的未来抛诸脑后,他最后道:“他估计是想扳倒丞相,但没明说,这是我猜的。翟尚书能保证我日后参政之事,西南那边的夷人迟早要起叛乱,到时我得跟父皇自请领兵。”

他交代完了,便给乌尔岐留了消化的时间,自己兀自抱着对方发起了呆。

如此,又过了会。

“我大抵有数了。”乌尔岐道:“差不多能听你的。”

“'听我的'?”李弃笑道:“我又不把你当下人使唤,有事自然是要同你商量的。”

末了又问:“你那边呢?能套到什么话不?”

“不太好说。”乌尔岐道:“只能猜出来点,那商会想在梁度扎根,最近在想办法往皇帝那进……可能是想做皇商?”

“他们牵扯外族太深了。塞北吐蕃都沾了点,想做皇商怕是很难……”李弃想到梁帝如今宠信方士求仙之事,又改口道:“看那商会之主能否投父皇所好吧。”

那还挺容易的。乌尔岐心想,他顿了顿,又道:“若真能成了,其实对三族都是好事。但据我所见的塞北人所说,我父王并不打算通商。”

“仔细讲讲?”李弃凑近了道:“你爹一点余地都不想留么?”

乌尔岐道:“听他们的意思是这样,他估计觉得打仗抢地比行商更有好处吧。偏西的塞北人都是主和的,和商会有联系的也只是他们。现在这些部族大多归顺了,仅剩的那几姓也迟早要被征伐。”

“真到了那个时候……”李弃叹道:“留在大梁的塞北人就得撤出去了。”

那个时候什么时候来,他们谁也不知道。

“在那之前,我至少得和西北那些部族搭上线。”乌尔岐道:“他们和我父王多少都有些旧仇,只是之前各自为战,被逐个击溃了。”

他到底也是王姓,加之与大梁的皇子关系密切,若真有意联合,对他们而言也是稳赚不赔的。

“若我真能被封到燕地……届时你我内外合击,定是能事半功倍的。”李弃说着又笑了:“你我成日说这些大话,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步把路走出来才是。”

“我晓得。”乌尔岐点头然后他才意识到李弃看不见,于是改为拍拍对方后背。两人该说的都说了,此时虽没什么困意,但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到了天亮。

前路艰辛啊。李弃在心里这么想。

第四十二章

如此,又是三载光阴。

天佑十八年。

这年,李弃年过二十,乌尔岐十九。

尽管做出判断时两人尚是半大不小的少年,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对时局的预测还算准确。

北方的塞北部族由乌尔莫卧汗一统,那些西北的同族大多并入其中,少数几姓融进了更西侧的吐蕃,盘踞在连接大梁与西域的必经商路上。而很快,乌尔莫卧汗便撕毁此前盟约,开始一步步蚕食大梁边陲的土地,如今塞北铁骑已快攻至燕地,只剩汇门雁门二处关隘苦苦抵挡。

西南夷人于天佑十七年春反叛,三皇子弃自请领兵平乱。这不合律法,且三皇子与被抄家的盛氏关系匪浅,在起初上奏时受到不少文官异议,而武将们大多在近些年的接触里对他有所了解,除却那些明确站队的,其余人则不置可否。

不知朝中何人运作,梁帝最终还是松了口,令三皇子随镇南将军一道前去。语龑

整场叛乱不到一年便被平定,三皇子功不可没。镇南将军赵霆为人忠厚端正,极少参与朝中派系之争,也几乎不与人结怨,班师回朝上报时,他便如实将三皇子功绩禀报。天子大喜,但给出的封赏却有些耐人寻味除却赐金赏宝等身外之物外,竟也没有旁的了。

朝中明眼人也看出来了:三皇子弃虽说不是弃子了,但只怕也难以更进一步。即便日后封王了,只怕也奈何不了太子,更参与不到朝堂。

自然而然,功利的人便鲜少同他来往。剩下的文武官员里,最多便也就与他维持一个“私交尚可”的关系,谁也不想因着盛家的关系,哪天又被梁帝清算,

在宴席中也是一样。

这是在秋狩时的一场庆功宴。庆的一方面是西南平叛,一方面则是经由西北商路呈上的仙鹿据说存世仅一头,食之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从梁帝的态度看,显然他更看重后者这头仙鹿被喂得肥胖,此刻被琉璃金丝缚着,摆放在他身前。他的眼睛已浑浊,一刻也没从那鹿身上离开。北方战事紧迫,梁帝却还在一副沉湎方术的模样,直叫下方的老臣们大皱眉头。

李弃坐在一种皇子间。他刚从军营赶回,此时身着软甲、风尘仆仆,同那些衣衫华贵的兄弟们比起来显得鹤立鸡群。他们如今年岁渐长,多少也晓得了谨言慎行的道理,碰上了便只客套的问个好,也不再多嘴挑衅。

他乐得清静,便趁众人不注意,把手伸到下面,捉住了身旁人的手。

然后,坐在他身边的乌尔岐转头,在一片灯火映照中的两眼安静的看过来,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快一年没见着你。”甚是想念。李弃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周围没什么官员,但不远处便是跪坐的侍女,他到底担心隔墙有耳,便只道:“还没来得及好好叙旧,便赶来赴宴了。”

两人从见面起便几乎天天粘着,此番李弃南下平乱,乌尔岐作为质子实在无法抽身,便只能留在梁都。李弃不是没争取过,但翟尚书留给他的幕僚、以及他培养的亲信,甚至他自己的理智都在告诉他不要节外生枝。后来还是乌尔岐自己劝了几日,李弃才勉强松了口。

饶是如此,他还是担心对方独自留在大梁的这些时日是否受了苦。自己虽说是个地位尴尬的皇子,但到底有着皇家的身份能作为乌尔岐行事的底气,而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又是否会受到刁难?

许是关切的目光太过热烈,乌尔岐刚转过头,就又被他盯得脸热,他便仔细打量了一番李弃,握了握他的手,感受了一番后,方道:“你是不是瘦了点?”

“不知道。”李弃笑道:“你倒像是长高了。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乌尔岐像是就等着他着句话似的,闻言便也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来,他道:“那头所谓的仙鹿,是我收买了那几个老道,以商会之名送去的。”

众人面前摆了小案,其上除却珍馐佳肴外,还有杯西域的葡萄美酒那也是他、或者说商会的手笔。

看来他混的也不错。

李弃这才放心了,他道:“这次平叛事成,日后的事便好说了。我大抵是能封至燕地的,到时候,我定能把你也带上。”

乌尔岐没回话,李弃瞥他一眼,发现他正巧喝了口酒,只是才要说话的功夫,上头便传来了阉人尖细的声音:“吉时到”

紧接着,两侧的乐师齐奏雅乐,舞姬纷纷跃动起来,几名身着道袍的老者手执拂尘上前,梁帝在皇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接过短刀,在那仙鹿的脖颈处划下

鹿哀鸣着,在旁候着的阉人急忙捧了小盏去接血,接好了便摆在案上。摆满了,便直接换成仙坛去接,再经由方士拿走,择日深埋龙脉。

这时谁也没说话了,直到阉人又喊了几句这是在召人上去了。从太子念到丞相,从将军念到三皇子。除却和梁帝亲近的人外,剩下的便是有功之人了,李弃甚至还注意到,梁帝把一个未着官袍的老者同样叫上去了。他猜测那是商会的人。

末了,一人赏一盏仙鹿血。

在轮到李弃时,梁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给他的那盏血也比旁的人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