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1 / 1)

府中上下流传,天师大人也终于臣伏于公主石榴裙下,我实在失笑于他们的目光浅薄。一个人的眼神欺骗不了人,公主的清澈的眼中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淫佚浮乱,我也知道她很久没与人有床第之欢,这样的公主简直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或许真的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也亦未可知。

这个念头不时在我心中翻腾,可惜我无法证实。而不容我得闲细思,纷来不止的变化就绞乱了我的思绪。

天如镜莫名其妙的闹了一回失踪,公主应越捷飞之请雨夜出行,上了一回东山把他带了回来。与此同时,被皇帝召来的四王之中的刘昶在那一夜出逃北魏,我敏感地觉得公主与此事有牵连,这个猜测几年后得到了证实。

皇帝一怒之下,囚禁了其余三王,建康时局一片紧张。可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跑来了一个天下第一美人“钟年年”。

随着这个美人的到来是一连串的诡异,好象暗中有一局棋悄悄布下又展开。

作为建康新贵的“喻子楚”和“喻子远”,我和公主都收到了钟年年的邀请。钟年年出人意料地当众宣布要嫁人从良,而她选择的对象是“喻子楚”公主的男装身份,我从中嗅到阴谋的味道。

这个女人非常地嚣张,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把我迷翻,然后将楚园洗劫一空,然后扬长而去。

然后是楚园被人买凶血洗,公主也招惹上一个杀星“鹤绝”,一个与花错有前尘故事的人。

我发现整个公主府到处是有故事的人。我是,公主是,容止是,花错亦然,而拥有最大神秘感的两个人公主与容止,始终让人看不透,而且从始到终他们两个都牵牵绊绊,百葛千纠。

之后的事远超出我的想象,公主被“鹤绝”劫持而去,容止闻讯单人快马追了而去,等我闻讯布置公主府上的侍卫一路赶了上去,但已经找不到他们两个的踪迹。

我命人四处寻找,皇帝闻讯更是震怒,一时建康因此事人仰马翻。可是整整七天后,我们却等来公主的死讯。鹤绝带来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上乱如破絮的衣服依稀是当日公主和容止所穿。鹤绝只说当日他追逼之下容止跳崖,公主一并跟着跳了下去。

我瞪着眼前骨肉分离难以辩认的尸体,不相信其中之一是那个眉目清秀,神态安然的少女。

她在我坠崖的千钧一发之际捉住了我的手说“不要放手”,可是眼前的那双手干涸污黑的血迹下露着惨惨白骨,怎么会是那双温暖的手?

她与我击掌交易,要我替她干三年事就放我自由,现在还没有三年,她怎么可以不守信?

她一次次用温暖的眼神坚定地望着我对我说“桓远,我相信你”,言犹在耳,那明媚灿烂的笑容怎么会化作眼前乱麻似的头发,面目全非的容颜?

我反反复复查看尸身,但是尸体实在是损毁得太厉害,看不出什么端倪。

花错疯了,拼拼着玉石俱焚不顾一切的朝鹤绝出剑,所用的无一不是两败俱伤的凶险招数,但是被还是被鹤绝跑了。

他回来后,不顾尸体肮脏恶心,抱着容止反复叫着“阿止,醒来”,状似疯癫,此情此景不由人不信。大家都知道花错会留在公主府只是为了一个容止,而他说以他与鹤绝以往的交往知道此人狠毒却也不屑说谎。

难道公主真的死了?那一瞬我的心似乎被利刃生生剖开,有一种疼痛让我呼吸骤停,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不管你是谁,不管我们是不是有个三年的交易,只求你此刻没死。我突然了悟了一件事,原来有一个人早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心,只是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突然离开?

容止?你不是城府很深吗?你不是手眼通天吗?你怎么能轻易死去,你怎么没保护好她?我一直讨厌容止,但这一刻却无比虔诚地希望他还活着,因为他若活着,以他的智谋和手段必定能保全公主。

我不信,我真的不信他们已经死了。

是的,我不信他们死了,也许是因为我虽然讨厌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的容止,更因为我相信那个对我说不要放手,对我说我相信你的女子,是你叫我不相放弃的,所以我相信你定然也不会轻易放弃。

但我也不得不面对公主府现在的一切。

皇帝大怒之下命令要杀了公主府所有的人为公主陪葬,而我相信公主并未死去,但以我现在对她的了解,如果因为她的“死”而杀尽公主府的人,那必比杀了她还难受,我不知道此刻她在哪里为求生而挣扎,也无法去解救她,但我至少能做到等她回来的时候,还给她一个安然无恙的完整公主府,不叫她忧心、伤心。

还是感谢前阵子公主替我所谋的“丹阳尹”的职位,这一阵子下来因公主的“科举制”献计及我的刻意上下打点下,很是得皇上的心,因此也另眼相待我一些,使我有时能近身与他说得上话。

我想起公主无意中说起过皇上很怕鬼,连见母后最后一面也是她用说鬼故事的方法才骗去的。也幸好这位皇帝对公主的情意终是特别的,所以公主出事后他接二连三到访公主府,我这个总管也有机会与他说话。

我对他说如果公主是枉死的,如果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若皇帝再因此殉上如此多与公主朝夕相处的人命,必会使公主死不得安息,便会夜夜来找陛下哭诉。我博览群书,也曾涉及野史俚传之类的杂谈,此刻不得不生搬几个离奇鬼怪帝王家的故事来以佐证,因为任职期间确以博学而传名,也因为皇上确实怕鬼吧,他听后终于打消了尽杀公主府之人的心,我也终于放下了心,我终是也替她做了些什么。

但如此一来,公主的丧事却又是不得不办。我是如此的矛盾,一方面是不信她就这么死了,总想她此刻就在某地等人来救,却又在准备丧事的期间触景生情止不住心头的悲伤。

其实以我目前在公主府的身份至多就是齐衰的一年,以示对主人的忠心,就象一向亲近公主的流桑就是穿的齐衰,而柳色不过选了大功。但我却想也未想地选了斩衰。五服中的至重,服期三年,一般只穿给至亲之人。

但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我却也不曾悔过,原来她在我心中已经如此重要,亲如肱股手足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情愫,那个说相信我的女子,我是何是把她深深放入心中的?

她回来了,清瘦了一圈,风尘满身,却又从骨子里生了韧性的光,那清澈的眸子里又多一种坚定。

望着她清隽的面容,我的千言万语也只化做了微不足道的轻轻四字“回来就好”,真的,我从不曾因一个人的生而这样激动,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仅仅说出了那四个字,但是我知道她懂,因为我看到了她的微微一笑,那一笑化去我一月来所有的担心、焦虑和难以言明萦绕于心头的深深牵挂。

这一个多月的生死经历确实让她蜕变,容止因救她而深陷敌手,我看得出她眉宇间忧思,但她却从容地应对着皇帝、萧别及花错等人,有紊地安排她的救援计划,那个改变她的人肯定是容止,我知道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远不只她跟我们说的那些。

从前公主是荣宠容止到偏执的地步,这几个月来我冷眼旁观到她对容止从半信半疑的倚仗到反目翻脸,又到放下疑虑,到墨香死后又开始真情流露,但那只是开始,这次历劫回来眼波中不经意的柔情。我心中莫名一涩,原来她至始至终不曾放下过人一直是容止啊,我只能站在她身后而已。

她为救容止而四处奔波,但因着天如镜的揭发,楚园的事终于被皇上知道了,这次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也被软禁在公主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何戢押回建康,与皇帝反目,被禁足于公主府。

看着她因苦心经营的狡兔三窟被皇上一举摧毁的黯然神伤,我的心中纠葛不止,暗自思量着自己瞒着她另设后路的事,突然好想上前安慰她,却又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

这当口容止回来了,依然从容淡定,可是我却看出他宽大袍服下的瘦削羸弱,可依旧无损他内心强大的气势,他的回来点燃了她眼底的光,呵呵,我怅然地想,容止果然是容止,哪里需要别人救,从来他只是别人救赎。

公主府怪事越来越多,公主先是在府内大兴土木地挖池塘,却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这嫌那,工程无期延后,流桑和阿蛮也行踪诡异,让府中又多了种种桃色流传,容止缠绵病榻表面没什么动静,但是花错却又日以继日的忙碌非凡。

我无心关心容止忙些什么,但我关注着公主的一举一动,她竟是要从她卧室里挖一通道遁出府去吗?我无由来地想到兵书上的暗渡陈仓,这也不失为一个计谋,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要土遁呢,我是没什么气力挖土抬泥,所以我暗自指点流桑府内的地形,以便他们能更便捷快速。心底还是怅然,她可以找流桑、阿蛮帮忙,可以找容止出谋划策,何以她不与我商量?

而我手里握着的那张最后的底牌该不该向她明示,要不要把自己彻底一览无遗的明示在她眼前?细思量,又终是犹豫再三。

没料到这么快就到摊牌的时候。

那一夜她突然造访修远居,衣着单薄,瑟索的身子,紧皱的眉,清澈的眼里有着淡淡的忧愁。捧着我给她暖手的黄铜手炉,她欲语还休,我直觉她将做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她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她让流桑和阿蛮挖地道的事,这些我早就知道,我心头莫名轻松,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高兴,高兴她终于没完全把我当外人,终于愿意对我开口。

所以我嘴角挂上一抹不自觉的笑容问:“公主是否去意已决?”

她静静地看着我,认真而清晰地吐字:“是的,我去意已决。”

我等着她的决定,无论如何,我会帮她的。

但是她沉默了很久,眼神缥缈,眉宇间千言万语有太多说不尽的轻愁和牵挂。

突然我心头升上一缕不忍,我知道她的善良,她的为难。她曾经委托我安排那些朝堂上救下来的臣子去各处置办了许多产业,原来她早就看透了建康的情势,为未来做了安排。只可惜一个效忠皇家的越捷飞,一个固执的天师天如镜,将她的事捅到了天子跟前。天子一怒,横尸遍野,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曾经不可一世的公主啊,如果是一年前,她只想一个人走或者带着容止走,凭她公主的身份,凭着容止的万般计谋,何需惨坐愁城?是的,我已经渐渐确认一件事,她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公主。是吃了忘世的药也罢,是被人离了魂也罢,或者是根本换了一个人,总之现在的公主已非以前的公主。

她的愁,她的犹豫无非是为了公主府里的上上下下一干人等,一群与她毫无血亲关系的人。一群贵族眼里玩物、面首,一群世人眼中卑贱的仆人,但在她眼里却都是活生生的人,舍不下割不断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