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早将那三年之约抛诸脑后。于是我心中涌着热浪,我不想不要她这样无奈悲伤,所以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开口。
“在下倒是有法子,只是还得行请公主赎罪。”
我低头睑目,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我瞒着公主做了一件事。先前公主使人往各地安顿家宅的时候,我暗里多派了数人,另在别处有安家。”
是的,我就这样摊牌了,将自己的底牌,自己后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未来,完完全全呈献于她面前,将自己的命运献祭般地坦然呈上。
沉默,很久的沉默,我等着她的裁决,她一言即可定我生死。
然而她只是反复摩挲着手指,轻声问“为什么告诉我呢?”
我茫然地摇头,喃喃地说“也许是我想要信你吧。”你不是曾一再告诉我要相信你吗?
我抬头注视她,她却别开了脸,颤抖着声音说“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她语意婉转地告诉我,如果建康局势进一步恶化,大家不得不出逃,她希望我能在她照顾不周时候,替她安排好公主府的众人。
一番话让我一夜无眠,辗转反侧中思量她的深意,却总有什么横亘期间,参悟不透。
夜谈的第二天,她请了天如镜和越捷飞来府上赴宴,应该是宴无好宴吧。宴会的事她反常地我要我这个总管插手,事事亲力亲为,并让我这日如无要事不要打扰她。
我反复在心中咀嚼她的话语,揣摩她近日的言行,越来越感觉心中不安,她言语间虽然隐晦,却还是处处流露着绝别?字字句句中总是托付这安排那,象是交待遗言。
纵然是皇帝软禁了她,限制了她的言行,但毕竟她是皇上一直放在心头视之甚众的亲阿姐啊,关键时候服个软,性命总是无忧的。
而且她在这个时刻宴请天如镜他们,难道对他们的背叛和揭露不再追究,还是要算总帐?
可是天如镜终究是太史令啊,若是在公主府受了难,这结局要如何收拾?
何事轻别离?不好,公主好象一副要孤掷一注,轻言生死的样子。
这样想着,我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平生我第一次,抛弃所有礼仪、风致、气度,一路狂奔至她宴客的厅堂,不曾叫人通报,直接“砰”一声撞断门闩,破门而入。那一刻我的心在颤抖,生怕晚了一秒就会再也见不到某人。
门开了,只见公主公主端着一盆水,怔然而立,我的心急速跳动后骤然而停,缓缓松了一口气,她没事,这个事实让我狂喜,绷紧的全身这才慢慢松缓,让我有时间打量房中的一切。
嗯,公主确实没事,有事的是别人。
我再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天如镜,天师那一派无论在朝中还是民间皆享有很高的地位,无关权势,那是平凡世人对神秘、不可违的天命的崇敬和畏惧。
传说,天如镜的师傅天如月曾要五百童男童女伺奉天帝,结果事后再未有人见到这五百童男童女,尽管民间暗议纷纷,但朝堂上这事却给轻易压下,后来不了了之。
又传,天师一派有天帝传下无上至宝一件,能定帝王之龙脉,能测未来之吉凶,能夺人命于无形。更听闻说历界天师都有蓝色佛光护身,总之传闻林林总总,越传越令人心生无限敬畏。所以大多数人对天师一派都是如视为神佛的。
可是,眼前的天如镜哪还有往日的清明深远,淡定缥缈?
现在的他一身狼狈,被绑缚在椅子上,白皙的脸上有着七八个指戳的红点,居然显得有些俏丽,一头乌光的头发现在被杂乱无章地编成十几条歪七扭八,粗细不匀的辫子,突兀地以各种角度支楞在头上,这般滑稽怪异的装束,与往日的气度和见致实在是判若两人啊。
我实在想笑,但还是忍住了,看向公主问:“公主今日便是要拿下他们?”
她点头称是,问我来有什么急事?
我是担心你出意外,担心你一时冲动作出傻事?怕你寻死,怕你离开。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折了原意。
她笑着对我说无事,我却无法就此展开眉头,事情到了这一步,天如镜醒后该如何收拾?
我低声道:“倘若公主有什么烦恼,大可说出来,桓远虽然不才,但至少也可分担一二,公主万万不要独自犯险。”
话即已至此,我渴望她能对我交心,可是她还是只是笑笑,几句话便支我离开,我只得走了,心里凉成了一片,她终是不信任我吗?还是我的能力远远不够,不配为她分担。回去的路还是那几步,但脚下却重似千斤,我看到花错一路狂奔而去,再一次撞开公主的房门,心中一滞,能叫花错失态至此,难道容止出事了?
果然是容止出事了,如神祗般无所不能的他居然陷入了昏迷,公主知道此事后,立即派人寻了我去,让我看守天如镜和越捷飞,然后直奔沐远居而去,头不曾回一下。
从沐远居回来的公主一脸的坚定,关上门盯着被绑着仍昏迷的天如镜,然后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天师凌乱的样子让人不忍卒睹,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一点不惧畏天道神力,但却也心中怀疑,若天如镜真如传闻的通天地鬼神,又何致会被公主所擒还落得如此狼狈?
天如镜醒后,脸上表情十分奇怪,似悲似喜,又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原来如此,我居然会错了意。”然后又坚定地看着公主说“我不会答应的?”
天如镜静静地看着她:“还能是什么呢?你难道不是为了容止而来的么?”
从天如镜和公主的对话中,我明白了果然天师一派有神物存在,好象是一个什么手环,这神物束缚了容止却也能解救容止,而现在神物落在了公主手上,公主却并不会使用。所以她才设计绑了天如镜,以此胁迫他拯救容止吗?
我在旁听着心中一涩,呵呵,是啊,除了容止,谁还能令公主有如此疯狂的行为。
天如镜不肯救容止。公主漠然看他一眼,打开屋内所有地箱柜。让他看到其中所藏物件,最后她又回到他面前,冷冷地问:“看到这些,你也该知道,我打算做什么了吧?”
天如镜面无惧色,只缓缓闭上眼睛,淡淡两字“随你”。那时他的脸苍白惨淡,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眼角有一粒很细微的水珠,若不是恰好被光一反射是看不到的,然后他微微低头不语。
不知为何,我心头一痛,其实我知道天如镜对公主动了情,前些日子天如镜天天来随公主学习一些神秘的东西,他那反常的偶尔出现在眉角眼稍的微笑,他轻快的脚步,他有几次会在出公主府的时候看似无意地回头张望,看向公主房间的那个方向,这一切我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我能隐隐了悟他心中所想,被自己心爱之人逼着救自己的仇敌,那样的痛该是如刀凌迟着心尖上的肉吧,公主逼他若斯,只是为了一个容止。
可公主也不好受,虽然她摆出一幅要动大刑的架势,其实我知道她根本狠不下那个心。
果不出其然,公主什么刑罚都没使出来,只是陪着被绑的天如镜困守于房内,两人象在角斗,天如镜绑在椅子上一夜未睡,可是公主也陪着一夜未睡,这是何苦,即是要折磨对方,却还是心中不忍,所以陪着忍受,以此让心里好受一些吗?
这绝不是从前公主府里的公主,我心中越来越确定,这般的即使行恶也不忍心,苛责着自己,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是原来的山阴公主,只是我又怎么去问她不是公主到底是何人?或者是如是这般也不错,只要能这样看着她。
只是她这样不止折磨了天如镜,也折磨了她自己,更折磨了他,只是为了一个容止,他真值得她这样吗?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来问?
不忍看她这样憔悴自责,我终于忍不住,我对她说:“公主如是不愿脏了双手,桓远愿意代替公主。”他来对天如镜用刑。其实这样对天如镜来说也更好些,至少不是他心爱的女人亲自动手,心中的痛也能好些。
可她却拒绝了,她不忍心,不忍心吗?但还是残忍地伤着天如镜和我的心。我心中一窒,我的心?无奈一叹,我的心她不会要的,一如她不要天如镜的心。
结果一等就这样互相折磨了三天。三天后天如镜突然松口了,我不知道这个固执的人是如何会答应原先他死也不肯松口的事,去救他百般不愿意救的情敌容止,是公主答应了他什么吗?可是公主到底答应了他什么事呢?
我无从得知其中之详,因为当日当时只有他们两个在屋里,其实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不止是他们两个,花错当时在屋顶把整个经过听了个仔细,看了个明白,所以在后来的洛阳,花错一次醉酒,将事情告诉了我(原先花错醉酒爱找人比剑爱脱人衣服,但至从出了建康后,所有人都变了,花错醉酒后不再爱脱人衣服,只爱抓个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而不幸那一段时间他最方便抓住的人是我,所以我知道了很多原先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