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蛛丝

“全身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之前他接受的无创神经电流调控很有成效，你看这里，脑神经外区域的活跃程度较之一年前的片子来看改善了很多。” 陆星垂拿着一摞片子，耐心地一张张地给身边的人解释道。

“我刚才和刘家母女也聊过，我建议安排一个神经调控手术，叠加调控参数刺激治疗，以他目前的治疗反应来看，不能保证完全恢复正常，但醒过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好，听你安排。” 燕回时盯着片子，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陆星垂向来谨慎，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刘小飞就一定能醒过来。

陆星垂撇到他上扬的唇角，一时怔在原地，这几次看到对方，燕回时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才那个浅淡的笑意，仿佛一阵微风，吹起了厚重的帘幕，让他窥探到一丝过去的影子，是存在于他记忆里那个天真而明媚的少年，可这样的笑容，却再不会是因为他而展露。“小燕，他……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吧？”陆星垂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苦涩和失落，“是你以前的同学吗？”

“不是。” 燕回时摇了摇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伸手接过了那个文件袋，他的手腕很白很细，像一截玉雕的竹枝，指尖冰凉，接过袋子的时候，若不是瓷白的皮肤下青筋若隐若现，整个人连一丝活气儿都没有。

陆星垂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小燕，你的伤……有没有回来做过复检？”

燕回时看了一眼他的手，轻轻抽了出来，“做过了，谢谢陆医生记着。”

“那我之前给你开的药呢？你有按时吃吗？”

“有。”

“那现在也该吃完了吧？我待会再给你开一点。”

“不用了，已经找别的医生开过了，谢谢你。”

陆星垂一噎，对方的态度很客气，可就是这样的客气让他如鲠在喉，他还想说些什么，燕回时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脸色立刻变了，之前波澜不惊的眼中瞬间迸出了巨大的惊喜，仿佛一个人偶在那一刹那被注入了灵魂，活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 燕回时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还没有等对方有所回应，就径直走了出去。

“梁铮，什么叫可能有刘小虹的消息了，你们找到她了？她在哪里？她还好吗？”电话刚一接通，燕回时就像连珠炮一样的问了一串问题，这几天他坐卧不安，心中始终隐隐有着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马上就开到医院了，当面说吧。”

“好，我在门口等你。”

和梁铮一起来的，还有朱立，燕回时急匆匆地迎向他们，脚步中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雀跃，“怎么样？小虹姐呢？”话音未落，看到对面两个人的脸色，他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唇边。

“我们搜查了李超的屋子，找到了几件贵重的首饰和女包，现在要拿照片去给刘小虹的家人辨认一下。”朱立瞥了一眼梁铮，欲言又止，燕回时追问道，“然后呢？”

“其中两件首饰上，检测出了血迹。” 梁铮接了话，“另外，李超家中找到几处血溅痕迹，已经被清洗过，但鲁米诺反应依然很强烈，说明血液新鲜。你别急，”看着燕回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急忙补了一句，“痕检还在做检测，并没有定论。”

燕回时紧咬着下唇点了一下头，跟着他们进到病房里，刘母是个愚钝且胆小的农村妇女，自从那日见着那么多警察早已经唬掉了半边胆子，今日面对梁铮的问询，第一反应便是这些会不会是刘小虹偷的贵重东西，该不会是要他们赔吧，倒是刘小丫，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却在梁铮问完后悄悄凑到燕回时耳边，“小时哥哥，我大姐……是不是出事了？”

燕回时喉头凝滞，半晌才呼出一口气，在女孩的头顶轻柔的摸了一下，“别担心，你梁大哥他们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 刘小丫沉默的看着他，眼中泛出一层水汽，过了好一会才用力点了点头。

等到全部问询完，刘母指认出了几样东西之后，燕回时的脸色更差了，如果李超不死，此时搜出失踪的东西，倒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可是他死了！刘小虹的生机便随着今日发现的物证又渺茫了一分。

“……燕回时，燕回时！”

“……嗯？”

“你这两天有没有睡觉？” 他从思绪中惊醒，落入眼底的是梁铮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你脸色太差了，走，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你在家等我的消息。”

梁铮伸手拉他却没有拉动，回过头，燕回时瑟缩了一下，“我不想回去。” 他抬起头，眼中暮色沉沉，涌动着痛苦的颜色，“那里不是我的家。”

梁铮盯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就算不回去，你也需要好好睡一觉，”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再次伸出了手，“跟我走。”

***

“这是……你家？”

站在玄关里，燕回时看着梁铮蹲在地上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双全新的拖鞋，上面甚至还带着没有拆的吊牌。“嗯，抱歉啊，家里很少来人，都没准备多余的拖鞋。”

“你让我跟着你走，我以为你要带我回局里呢。”

“局里现在忙成一团，何况，去了也是睡禁闭室，多不舒服，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点，你吃了再睡。” 梁铮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你不需要去局里？”燕回时跟在身后说道。

“还在等消息，我们昨天晚上在李超的家中发现了一双运动鞋，鞋底沾满了淤泥，从泥土痕迹判断着附时间不超过一周，然后泥土中夹杂了几根针叶，现在痕检的人正在等待土样和植物分析，也许能帮我们缩小出他在过去一周活动过的痕迹。”

“那血样报告出了吗？”

“……没有这么快。”梁铮正在开冰箱的手一停，有些无奈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相信我，我们比谁都急，人失踪后有一个黄金72小时，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了，但有些检测，人再急也没法催机器，总是要慢慢出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从一开始就坚信她没有卷款私逃，如果那时候我们信了你，就不会白白浪费那一天时间，也许就能在李超死之前找到他。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李超的死有问题。”

“你也这么觉得？”燕回时猛地抬起头，“可你们不是判定是意外吗？”

“看上去是意外，一个长期酗酒的酒鬼喝醉了，下雨的天气里，正好倒霉踩到了断裂裸露的高压电线，是不是很巧？但就是太巧了。”

“你们查过他的银行流水吗？”

“嗯，大约二十天前，他的银行里突然有三笔大额进账，数额分别是一笔两万和两笔三万，两万是现金存入，暂时无法追溯源头，但那六万块钱，来自一个叫‘启虹投资’的账户，我让王队在系统里过了一下，这个投资账户的注册人，竟然是……”

“刘小虹？” 燕回时若有所思地接了话，梁铮欣喜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对，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李超和刘小虹一起投资，第二种，是刘小虹让李超为她做什么事情，不论哪一种，在这个过程中，都可能产生了某种偏差，导致了更多金钱上的纠纷，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无论是刘小虹家，还是李超家都没有争斗的痕迹，但他偷拿了这些物品。”

“不，还有第三种可能性。给钱的人，也许并不是刘小虹。”

“怎么说？”

“小虹姐和我说过，姚秋林在带她做投资，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你觉得这个投资账户有多少可能由她自己注册和运营？”

梁铮没有说话，沉默着下了面，过了一会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眉头紧拧，“若是如此，那也太可怕了！”

以受害人的名义买凶，花的还是受害人的钱！“可就算这帐户不是她注册的，她既然告诉了你，就说明她一定有办法能查看，否则她也不会让她的小姐妹跟着一起投资，姚秋林怎么敢……” 话说到一半，梁铮突然咽了回去，是啊，若是姚秋林知道，刘小虹再也无法查看了呢？他脸色一白，看到燕回时的神情，便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了一样的事情。

“开户的原始注入资金能查到源头吗？”燕回时垂眼想了想，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