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茧是束缚，可即使是一望无际的黑，也能孕育出最好的希望。” 他喃喃自语道。

“小燕？”

他回过头，陆星垂瞪着他，他应该是听到了他说的话，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讶，“你很喜欢这副画？”

“嗯，” 他点了点头，“我能从这幅画里，感觉到很强的生命力。”

陆星垂直直的看了他一会，才笑了起来，素来柔软的眼神里爆发出一阵惊喜，“我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和你的感受一模一样。” 他走上前，爱惜的用指尖轻轻掸过画框角落上的一点浮灰，“我很喜欢这个画家的画，就像你说的，他的画，能让人感觉到是活着的，盛放着蓬勃的生命力和希望。”

小燕瞥了一眼画的右下角，“月满楼“，他轻声念道，”这个画家的名字好特别啊。”

“嗯，他本人也很神秘，我是在海城的一间画廊看到他的画的，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这个画廊送几幅画，可是画家简介上却是一片空白，本人也从来不会出席画廊的任何活动。我买了他好几副画，有一次和画廊老板请求能不能见他一面，却被告知，吃到了一盘好吃的炒蛋，并不意味着非要见一见那只下蛋的母鸡。”

“噗，”小燕扑哧一声，两弯卧蚕浮现在眼下，笑得眯起了眼，“他说自己是母鸡？哈哈哈，真是太逗了！”

陆星垂也跟着他笑起来，“是啊，他都不惜说自己是母鸡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强求与他会面，说来也奇怪，就在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往那间画廊送过画了，我后来找了几间画廊，都说没听过这个画家，算算都过去……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冒犯到了他。”

“才不是呢，”小燕脱口而出，抿了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一定是因为他是个中年谢顶的大叔，或者，嗯或者是一个200斤的大胖子，怕破坏你心中唯美的形象，才不肯与你见面吧。”

陆星垂愣了一下，紧跟着大笑起来，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敲了一下，“嘴这么损，看来身体是好多了，来吧，吃饭了。”

桌上的小砂锅里盛着满满一锅皮蛋瘦肉粥，还在冒着小气泡，一盘豉汁排骨，还有两盘绿油油的蔬菜，加一小碟拍黄瓜。小燕落了座，看着陆星垂动手帮他盛粥，不禁瞪大了眼睛，“陆医生，这都是你做的？”

“嗯，医院的饭吃长了腻，快递又不健康，总得自己学着做点。来，趁热喝粥。”

“谢谢，”小燕接过了粥，刚喝了一口，就愣住了，“这粥……”

“嗯？怎么了？”

“之前在医院，你帮我带的粥，是你自己做的？”

陆星垂弯了眼睛，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第一次是快递，后来见你爱喝，就自己做了，好在也不难。”

小燕沉默的低下头，又喝了几口，那时候他手术结束刚刚醒来，无法抑制的呕吐折磨的他死去活来，是陆星垂每天带给他的粥，让他顺利熬过了手术副作用最明显的那段时间。可陆星垂是外科医生，有时候忙起来一天要上几台手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断过给他带饭，他哪来的时间啊？

“陆医生，”小燕放下了汤匙，看向对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问的自然而坦荡，并没有一丝暧昧，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星垂的手不易察觉的微微颤了一下，他咽下一口菜，再抬起头，看起来神色如常，“因为你是我的病人啊。”想了想，他补了一句，“毕竟，像你这么特殊的病人，我也不常遇到。”

小燕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陆星垂仿佛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失望，他不敢多想，只是伸手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对方碗里，“多吃点肉，你需要补充蛋白质。”

接着他开始聊起医院的一些趣事，小燕到底年纪还小，注意力很快转移开来，被对方逗得止不住笑，刚进门时的那点拘谨，已经随着空空的盘子被一起吞下了肚子。

“你去睡一会吧，我最近在忙一个课题研究，下午可能需要写一会论文。等傍晚天不那么热了，我陪你出去走走。”饭后，两个人一起收拾了厨房，陆星垂便让小燕回楼上休息。

见对方乖乖应了，他擦干净了手，回到书房里，刚坐下来查了没两页资料，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怎么了？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

“不是，陆医生，我……我睡不着，我能从你这里借两本书看看吗？”

陆星垂侧身让他进来，“可以啊，你自己去书架前看看，不过，我这里的书，大部分对你来说应该都挺无趣的。”

小燕扫了一圈，果然入目皆是诸如《疾病的哲学》，《病理生理学》，《医学免疫学》之类的教科书籍，半晌后，他抽出了一本《梵高小传与画集》，“这个可以吗？”

“你好像很喜欢绘画？” 陆星垂探头看了一眼。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只是……只有这本看起来不像天书。” 见陆星垂的唇角上扬，他又问道，“你呢？你喜欢画画吗？”他想起了客厅墙上那几幅画，又看到书房的墙上也挂了好几副。

陆星垂微微张开嘴，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喜欢，小时候也学过，后来……家里穷了，画画这种烧钱的爱好是供不起的，等长大了，没条件，也没时间学了，但总归还是喜欢看看，碰到合适的画，就想买回来，买不起的，”他随手敲了敲小燕手中的书，“就买本画集看看也不错。”

小燕走到沙发边，回身看向他，“我能在这里看吗？我不会打扰你的。”

陆星垂犹豫了一下，见对方张着圆溜溜的眼睛，鼻尖因为期待皱出了一条紧张的细纹，便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燕也确实安静，除了偶尔翻页，其余时间再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一开始他还因为旁边坐了个人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分神去看对方一眼，后来见小燕看得入神，自己也渐渐把注意力集中在资料上。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写完了一段，心下暂时放松，微微靠进椅背里，刚想揉一揉眼睛，眼角一眼撇到角落沙发里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陆星垂起身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小燕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画集已经滑到了沙发侧面。他哑然失笑，却又不敢惊动对方，只是回身从椅子背上拿过一条毯子，仔仔细细的帮人盖了上去。似乎是因为突然有了暖意，小燕皱着的眉略略松开了一些，从陆星垂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浓密的不像样，像两柄小扇子一样，在眼睑处投下深黑的阴影。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刚才饭桌上，小燕问他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陆星垂弯着腰，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怔在原地。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从那个人的脸上移走，身体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一边是在疯狂的叫嚣，你该回去接着写完那篇论文，可另一边却无法自抑的想到方勇说过的话。

沉鱼落雁。

沙发里的人睡得 正熟，气息均匀，每一次呼吸，胸口都会小小的起伏一下，陆星垂怔怔的看了一会，伸手将那毯子往上拉了一点，直遮到下巴上。那人生的极白，被深色的毯子一衬，越发泛出透白的光，显得两片薄薄的嘴唇红艳异常。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墙上的影子几乎交叠在一起，陆星垂伸出手，停在面前犹豫了一会，才在那人鼻尖轻轻点了一下。小燕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不舒服，刚松开的眉又一次皱了起来，嘴里也嘟囔着什么。

陆星垂忍不住把腰弯得更低了，似乎是想要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他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扫过了小燕的脸颊，对方再次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摇了一下头，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晰了很多。

“别闹……方，方勇……。“

TBC

第七章 同居

像是一股电流从头顶心劈了下来，沿着脊椎一直麻到脚跟，扶在沙发背上的手攥的极紧，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里，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陆星垂直起身，机械似的走回到桌边。

【“如果你现在带他走，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会死在那架飞机上！”

“可我现在必须要走，条子已经查过来了！难不成你让我坐以待毙？你明知道这一切不是我做的！

“可他现在必须留下来！你放心，他的手术，我亲自做，我向你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人。”】

陆星垂……你在想什么啊。他用双手捂住脸，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病人，我是医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