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方勇的电话,燕回时一个人走进开发局的大楼里,秘书将他领到会客室,客气地倒了一杯茶,便先离去了。他打量了一圈四周,这间会客室装修的很是雅致,墙上错落的挂着几幅画,与桌上和墙边的花瓶交相辉映,燕回时注意到几乎每幅画里都出现了一种白色的大花,花心像一朵旋转的海星,喷薄出艳丽的生命力。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牵牛花?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喜欢这种平凡到随处可见的小花呢。
咚!走廊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动,燕回时回过头,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一个黑黑瘦瘦的老人,穿了一件土黄色的工作服,衣服上还有些油渍,一顶鸭舌帽压住了眉眼,正扛着一幅画艰难的准备挂上墙上的钉子。
“当心!”那副画框不大,但看起来颇有些重量,扛在老人的肩头颤颤巍巍,燕回时大步走了过去,抬手帮他扶稳。
“大叔,您是要把它挂起来吗?我帮您吧。”
那老人瞄了过来,微微一顿,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才点了点头,松开了手,身后跟过来的秘书欲言又止,但见燕回时已经接了过去,并不在意的样子,也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咦,这画……反了呀。” 燕回时举起画正准备挂,突然皱了皱眉,那老人一愣,“什么?”
燕回时把画掉了一个个儿,“应该像这样。”
老人狐疑的看了看他,又看向画,不置可否,很明显并不十分信任他,燕回时笑道,“我给您解释一下,这幅画呢应该是临摹的萨奇·昂多尔的一幅著名的后现代主义作品,《纽约76号大街》,您看,这些狭窄的线条描绘的是纽约市错落有致的街区规划,把地面分成很多均匀的小格子,而上面这些宽阔的线条,表达的则是在高楼林立之间分割出的高空,画面里虽然没有人,但看过去却是以人的视角在观察这个空间,所以如果像刚才那样挂,岂不是把天空踩在脚底,地面挂上天空了吗?”
“你好像很懂艺术?” 老人认真听他说完,才出声问道,声音里倒没有一般工人的畏怯。
燕回时谦逊的摇了摇头,“谈不上懂,只不过四年前,萨奇·昂多尔在杭城举办过一场国际后现代主义画展,当时这幅画正好在展出中,我见过,所以有些印象。”
“那这画托已经打在了这一边……”
“您有螺丝刀吗?我帮您拆下来重新装一下。” 燕回时从老人那里接过小螺丝刀,盘腿坐在了原地,仔细拧开。之前的画托装的有些紧,他小心的慢慢拧开,不去破坏木框的纹路,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动作,便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直勾勾的眼神。
“你会画画。”老人看着他,突然说了一句,语气中并没有疑问,燕回时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对方指着他的手说道,“你的小指外侧有一层薄薄的茧,长期画素描或油画的人,才会在那种部位形成茧。”
“您的观察真仔细。好了,我帮您挂上吧。“
“你喜欢画什么?”
燕回时挂好画,对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而追问了一句,他有些奇怪,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很久没画过了,以前,也就是随便涂几笔,花卉植物这些。”
“花卉?什么样的花?”
燕回时挑了挑眉,作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这个人问的实在是有些多了,他微微敛了笑意,“什么花都画。画已经挂好了,您先忙,我先回会客室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人不依不饶,追问了一句。燕回时惊愕的张了张嘴,还没有等他想好该如何回答,却看见刚才引自己进来的秘书带着方勇走了上来。他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走上前,却看见秘书停到了那个老人的面前。
“向局长,方总到了。”
TBC
第四十九章 蒹葭
“方总,燕总,到了。”
“你待会和我呆在一起,没你什么事的话,不要随便开口,听到没有?” 燕回时正准备下车,方勇一把拉住了他,面上的神色有一丝压抑的不豫。
【“你那天和向归鸿聊了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画。”
“哼是么,那为什么三号的画展,他特别点名要你陪着一起去?”】
燕回时微微咬了一下唇,点了点头。方勇向来善妒,他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徒惹对方不快,何况,向归鸿看他的眼神,也让他本能的觉得不安。
“向局长,你好你好。”
“方总。这个画展,规模不小啊。”
“是,是,据说啊,法国国立高美已经有三年没有来过国内办展了,这一次难得回归,又是和杭美合作,规模自然是不小的,要不,也不能请您来看啊。”
燕回时默默的站在后面,方勇对这个项目极度重视,也是因为打探到蔡骏也在全力争取,舟鸣岛地理位置偏僻,开发不易,因此,鲜少有人把目光投向这里,若不是齐爷给出了海城会开放水域博彩权的内幕消息,方勇也不会倾注如此多的心血。更何况,现在蔡骏也想咬下这块地,两人之间的争斗日甚,就算是为了日后在裕达的话语权,方勇也必须拿下这一次的开发权。
他不能让方勇顺利拿下来,对方在裕达的壮大对自己有害无益,可是……该怎么利用蔡骏来阻扰他呢?刘小虹说,蔡骏最近也约了向归鸿见面,所以,向归鸿会选谁?
“……燕总?”
沉思被骤然打断,燕回时猛地抬起头,“对不起,您说?”
“我是问,你喜欢哪个风格的流派,上次,我看你对后现代主义很有研究。”
“我记得,回时和我说过,他很喜欢梵高。” 燕回时还未开口,方勇就抢着答道,“上次我们还一起去看过海城的梵高画展,欸对了,这幅画应该就是模仿的梵高流派吧。” 他指向面前挂着的一幅画,画面密布着数百朵小紫瑾,笔触杂乱无序,光影的过渡非常柔和,是典型的印象派画风。(注:梵高是后印象派)
向归鸿微微笑了一下,“是吗?”
“嗯。”燕回时点了点头,没有去指出方勇明显的错误。
“那你觉得这副紫瑾画的怎么样?”
“……差强人意。”
“怎么说?”
燕回时抿了抿嘴,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画家很聪明,他用错层的笔触在纸面上完成了颜料的糅合,形成了这种色彩极其鲜明的对比,不过,如果站远一点看,画面的层次感反而削弱了,因为他每一笔的力度过于相似,本来可以由颜料从饱满到干涸形成的自然阴影,被每一笔力求圆满的涂抹给破坏了,有些遗憾。”
“说得对,回时啊,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的那个画展吧,我看着就比这画画的好很多,名人到底是名人!”方勇又插了一句嘴,向归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三人一起向下走,向归鸿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都是围绕画展本身,燕回时答完,也会给方勇递个话,让他不至于插不上嘴,就这样逛了一会,方勇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和向归鸿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向外间去接电话。
“他给了你什么,让你和他在一起?”
方勇的身影消失在墙后,向归鸿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燕回时一怔,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向归鸿扬起唇角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画,“分不清莫奈与梵高也就算了,连你喜欢的东西都能搞错,就他这样的见识与谈吐,我很难相信你会自愿和他在一起。”
“向局长说笑了,方总……是我的老板。”
“老板?三句不离你们一起做过什么,还有这个,痕迹挺新鲜的啊,是想给谁看?”向归鸿突然走到他身后,抬手按上他的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