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不料他如此回答，被他噎的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应该是出了车祸，脑子动了手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燕真心实意的感到抱歉，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解释道。“这个人是谁？” 他伸出手，刚想拿过照片，摘下墨镜再仔细看一眼，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插到了两人之间。

“梁警官。“陆星垂的声音在后面冷冷的响了起来，有一股隐忍的怒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你来找我，徐队就已经说过，这个案子让你不要插手了。”

“陆医生好，我今天来不为公事，不过是来找人闲聊两句罢了，闲聊，不违反规定吧？”

“有什么想聊的，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不要去打扰我的病人。”

“这么说，今天，您愿意和我聊聊？” 梁铮把照片放回口袋里，双手插兜，他的个子比陆星垂还要高小半个头，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神态中有一种志在必得的骄傲。“六月六号下午，方勇带了一个人进慈心仁和，可无论是进来还是离开，都没有拍到这个人的脸。而您这个病人也是六月六号送进的急诊，还偏偏失了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梁铮喘了口气，眼含深意的扫了小燕一眼，“您说，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呢？”

小燕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陆星垂，后者隐在白色大褂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梁铮牢牢的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细微的肌肉抽动里看出蛛丝马迹。陆星垂感受到镜片后惊疑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松开手，从衣服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板，操作了几下，翻到一个页面，转过去对向身前的两人。

“李伟平，37岁，肱骨骨折，腕部软组织挫伤，无继发性病史，六月六日下午6：57分入院，晚9：10分出院，住院与否，否。”

“这是……方勇带来的人？” 梁铮快速扫了一眼平板，一边不动声色的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一边问道。

“是。”

“那他……” 梁铮低头看了一眼小燕，他敏感的察觉出来陆星垂对这个人的态度不太一样。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谁送他来的，那天无障碍通道那边的监控恰好坏了，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医院一直在寻找的信息。” 看着小燕失望的垂下了头，陆星垂不由自主放缓了声音，看向梁铮，眼中神色森冷，“他刚做完开颅手术，眼睛也刚恢复视力，又没了记忆，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引发开颅的后遗症。所以，梁警官，我希望你以后可以不要擅自来……问询我的病人，” 陆星垂咬牙吞下了“骚扰”二字，“毕竟，你有你要负责的案子，我也有我要负责的人。”

嗡！梁铮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低头划开，一条短信蹦了出来，“查到了，李伟平，方勇手下恒朔建材公司的运营总监，那天确实和方勇在一起，但不在嫌疑人名单里。”他收起手机，抬眼看向陆星垂，嘴角带了一丝笑，“抱歉啊陆医生，我不知道这位……先生的情况。”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铮也没有多加停留，临走前，他再次瞥了一眼廊椅上坐着的瘦弱的少年，阳光下的身影显得异常的单薄。他看见那个人抬眼望向身侧的陆星垂，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依然能从他微垂的嘴角感觉到他此刻内心的失望。

“你要是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临走前，他突然开了口，“梅岭分局刑警支队，梁铮。”

***

“你还好吗？” 梁铮刚走，陆星垂就坐到了小燕的身边，认真的看着他，“我送你回病房吧，中午这时候太热了，你的身体还不适合呆在外面这么久。”

“陆医生，”小燕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我想……出院。”

“好。”

“……？” 小燕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陆星垂看着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不行，这两天我还给你安排了一些检查，只要检查的指标正常，之后就可以安排出院了。“

小燕咬了咬唇，心中却有一股迷茫油然而生，过几天可以出院了？这……也好。人家只是一个医生，对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病都好了，万万没有再麻烦对方的道理。至于以后的事情，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有手有脚的一个大活人，还能活不下去吗？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出院那一天，丁护士帮他拿来了一套新衣服，普通的白色T恤和运动短裤，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T台模特的效果。

“果然脸好看，披个麻袋都有大牌的效果啊。“张护士也帮他整理好一个小小的包，一边由衷的感叹道。

“陆医生眼光好，像小燕这样的，穿的简单效果反而好，这叫清水出芙蓉。”

“这衣服是……陆医生买的？”

“是啊，这些衣服都是他给你买的呢。”

“他办公室在哪里，我想走之前，亲自去和他说一声谢谢。”

“他今天轮休，不过也奇怪，我以为他会来送你一下的呢，这一个月啊，你可是他最操心的病人了。”

“没关系，陆医生平时够辛苦了，我以后……有机会也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这孩子真乖，哎，小燕啊，我真不放心你就这么出院，你善良，心又软，可到了外面，可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啊，住院费结余的现金，还有院里捐给你的钱你收好，省着点花，啊？”

“没事儿，要是出去了遇到事情，回来找我们，我们仁和神外的人罩着你！”

“嗯，谢谢丁姐，谢谢小张姐。”

“我们送你下楼吧。”

穿过慈心仁和的前院，小燕回头和两个护士招了招手，再次看了一眼高高的住院部大楼。这里承载了他人生迄今为止全部的记忆，走过前面那扇门，他将面对的就会是一个未知的未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包，向大门走去。清早的太阳已经很耀眼了，这让他的眼前稍微有些模糊，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医院的正门口，他走到跟前，刚想绕开，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

“小燕！”

“……陆医生？”

“上车吧。”

“啊，去……去哪里？”

陆星垂的眼睛笑得微弯，阳光在他的身后镀上了一层金光，“回家啊，我带你回家。”

TBC

第五章 落雁

直到从车上下来，小燕都还是晕乎乎的，他茫然地跟着陆星垂走进一栋公寓，电梯里张贴着“慈心仁和优秀人才公寓”的字样，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五楼，他这才微微醒转。

这是陆星垂的家。

“走啊，到了。”

陆星垂拎着他的行李走出电梯，见他没有跟出来，回头喊道，小燕摇了摇头，“陆医生，我……我不能住你这里。”

“这是医院分配给我的公寓，说实话，我在院里有自己的休息室，这房子我也很少回来住。”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拒绝，陆星垂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你的检查结果大部分正常，但是脑CT依然显示有部分器质性病变，这也许是为什么你依然没有恢复记忆的原因。这种时候，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呢？” 他靠在走廊上，耐心的看着对方，“小燕，你需要一个安稳的休息环境，需要专业的照顾，也需要药，这些，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到，所以我帮你办理了出院。等到有一天，你的记忆都恢复了，彻底痊愈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回到你真正的家了，好吗？”

小燕咬了咬唇，他本能的觉得不该再贪恋对方的好，可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陆星垂看着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暖，比窗外的日光更甚，这让他的手脚发软，刚才走出慈心仁和时为自己打的气，仿佛一瞬间就崩塌了。

“好。”过了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

这个公寓不大，楼下是一间客厅，角落里有一间书房，塞进去一套桌椅，一面立式书柜和一个单人沙发，便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半层的复式上面是开放式的主卧，陆星垂在栏杆上面安装了一个垂帘，拉起来之后，便是一方小小的私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