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绪，这里，这里像是空了一块，可是我想不起来丢失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拉起对方的手，放到胸前时，那人的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去，看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慌乱，却依然无法掩饰住眼底的渴望。那一刻，他的心里一片荒凉，曾经方勇骂他勾引身边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那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终于活成了那个人口中的贱货。

方勇是疯犬，你又是什么人呢？燕回时，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啊。

他近乎自残的在心里唾弃道，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什么？！”，打断了他的思绪。燕回时坐起身，光着脚走到门边，将门轻轻拉开一道门缝。

“抑郁症？你确定？”

“嗯，这是我前几天让他填写的汉密顿抑郁量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只是告诉他是例行的问卷调查。他的得分在轻度到中度抑郁之间，方总，你想想，他是自杀过的人，他的心理状态怎么可能和健康的正常人一样？你不是也说过，他晚上多梦盗汗，睡得很不好吗，还有他的急发性哮症，这些，都是抑郁症的体现。”

“那要……怎么做？能吃药吗？”

“嗯，我可以去找陆医生开药……”

“不行！不能去找他，既然是轻度，那，不吃药，有没有其他方法能缓解？”

“……也不是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有话就说！”

“让他换个环境吧，这里……对于他而言，发生过太多事情，自杀过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创伤，每天都要被困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情绪只会越来越糟糕。出去旅游一段时间，或者换个地方住，当然，最重要的是让他有一个精神寄托，他有没有对什么事情表现出过兴趣？如果有，就放手让他去做，人有了追求和兴趣，比什么药都管用。”

燕回时轻轻掩上房门，走回到阳台门边，顿了顿，伸手推开了门。何医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他需要等待的，只有命运的裁决。

夜色已深，他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幽蓝的夜空，高楼将夜空分割出不规则的形状，厚重的云穿插其中，这里的夜空不像琅琊，黑的朦胧，只有一颗星星，顽强的闪着微弱的光。他刚想伸出手去触碰那一缕星光，身后的门突然打开，紧跟着方勇大步走了过来，从背后一把揽过他。

“回时，我答应你了，去公司上班好不好，就按廖康为说的，宝庄这个项目我会派一个项目组给你，全部由你负责，你高兴吗？”

嘴唇颤抖的厉害，他咬住舌尖的软肉，拼命克制住内心那股想要尖叫的冲动，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方勇低下头吻他的脖颈耳后，燕回时仰起头，那一星微弱的星光碎在了他眼中，化成点点光影。

第一步，我赌赢了。

TBC

第三十六章 交锋

建筑行业的水有多深，燕回时在真正参与进这个项目之后才意识到，之前所见识的不过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实际上的复杂程度，是任何书本里都无法囊括的。

他虽然在名义上负责这个项目，但真正主事的人依然是方勇和李伟平，这块地是方勇第一次承建综合性商用房，在集团里虽然算不上是头部的大项目，但依然是他的势力向核心产业扩张的关键的一步。因此，每一道手续和开发阶段，方勇都会亲自过问，他虽然平日看着不拘小节，但在生意上却相当谨慎。燕回时始终有一种感觉，对方并没有完全的信任自己，因此，他做起事情来只能格外的小心，眼见着小半年过去了，也并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疏漏。

经过数道审核手续，宝庄这块商用地的项目预售许可证终于在十一月下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方勇更是欣喜若狂，当天晚上大办宴席，包了饭店的一整层，将整个公司拉了过去。

紧张了半年，骤然放松下来，觥筹交错之间，人们逐渐卸下了平日的客气与恭敬，很多人来燕回时这里敬酒，却都被方勇挡了回去，喝的多了的人便开始起哄。

“方总，你这也忒小气，让燕经理和我们喝……喝两杯呗，大男人还能不会喝酒？”

“就……嗝~就是，白的不喝，咱喝啤的也行啊！”

“来，倒上，倒上！”

方勇眯了眯眼，看着那人抓向燕回时的手腕，“胡闹什么呢！”李伟平立刻斥了一句，一边打哈哈道，“来把小龙和王辉架走，灌碗面汤去，几杯马尿下肚不认识人了。”

“我认识，我怎么不认识，嫂子嘛，方总，我敬了你，怎么能不敬嫂子呢！嗝~！”

“平时谁敢和嫂子多说话啊，今儿高兴……”

燕回时脸色一白，抬头盯着对面喝的面色通红的两个人，“你们叫我什么？”

“嫂子，嘿嘿，李总不让我们叫，但大家都知道嘛，我们方总疼……疼媳妇儿。”

“可不是，嫂子眼里只有方总吧，哈哈哈，陪到公司来，方总好艳福……”

“闭嘴吧你！” 李伟平从席上抓过两个荷叶面卷，一人嘴里塞了一个，紧跟着使了个眼色，上来几个人便将人拖了出去，他擦了把头上的汗，回头陪着笑道，“下面的人，就这样，粗俗的很，喝醉了口无遮拦，方总，燕经理，别介意啊。”

燕回时盯着那杯倒满的酒，指尖掐进掌心里，微微颤抖着，他来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敏感的察觉到公司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长，但他以为那不过是人们对他这种外来空降兵的正常抵触，毕竟那时候，方勇介绍他是廖区长指定过来的项目负责人。

他曾经真心感谢过那个人在公司里给自己留了颜面，从未在人前与他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甚至在这半年里，与对方偶有温情的相处中，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时，生出过一两丝愧疚。

可原来，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可笑的幻觉。也是啊，那是一个会把自己名字刺在他身上的人，他怎么会蠢到以为方勇会让他干干净净的开始新的生活。

他拿起那杯酒，方勇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腕，见他依然将酒举到了唇边，眼神渐渐沉下来，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不许喝。”

燕回时勾起了唇，上挑出一个妩媚的曲线，金黄色的液体浸湿了唇，小巧的喉结顺着纤细的脖颈滚过，方勇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嘴唇，一时连生气的情绪都空白了。燕回时放下杯子，并不挣脱他的手，只是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喝了，你能怎样？” 他微微后退了一点，再次拿起酒杯一口一口喝了大半，一边喝，一边挑衅似的拿眼睛瞥着对方，他的眉眼生的极好，如银月弯钩，托起两潭星湖，桃花一般的眼尾被酒气熏出一层薄粉，万般风情绕着眉梢。

方勇喉头一紧，将他拽了过去，从他手上接过杯子往桌上一扔，咚地一声，惹得身边刚才还在敬酒聊天的人们纷纷看了过来。燕回时低头莞尔，眼中的笑意却渐渐冷了，用只有方勇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怎么，生气了？又想把我拖到洗手间里草一顿？还是……干脆就在这里好了？”

“燕回时……！” 方勇刚想发作，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好小子，开庆功宴也不来请我！”

“……” 方勇听着声音一惊，立刻回过身，只见一个身着中山装，身材削瘦的老年人走了进来，他的穿着儒雅，袖口领口扣的齐整，但脸上却有一股隐隐的匪气，眉间一道深纹，令人不敢直视。“齐爷？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庆功啊，怎么，不欢迎我？放心，我不白吃你的，小谢，把这个给刘秘书拿过去，五万块钱，呆会给你们抽奖用。”

“哇，谢谢齐董！” 周围的人们都欢呼起来，李伟平已经让人添了两把椅子，让齐鸣和与他一同来的人坐了下来。

“齐爷，您能来，就是今天最大的惊喜！我本来还想着下周去总部找您，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您呢。”在齐鸣面前，方勇显得相当乖顺，他斟了一杯酒，“这杯酒先敬您，托您的福，这个项目算是成功落了地。”

“酒陪你喝，这个功我可不领，宝庄这个项目做的不错，我听说竞争不小，老蔡不是也想要这块地么。” 齐鸣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那是骏哥疼我，让给我了，我也该敬骏哥一杯。” 方勇说着又斟了一杯酒，二话不说一口干了下去，蔡骏本来脸色冷淡，此刻见方勇如此，也不好再皱着眉，拿过杯子陪了一口，“老十，这次算是你机灵，那么多投标，开发区就坚持要了你。”

“我听说，你这里有个能干的新人，是他提出的绿色长廊方案让廖康为一眼相中了？”齐鸣一边说着，一边环视了一圈桌子，最后目光定格在了燕回时身上，“这位是？看着眼生。”

“齐董，这是这次项目开发部的燕经理，绿色长廊的初始方案和规划图，就是他做的。”

燕回时心中突突直跳，刚才一杯啤酒喝得急，此刻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可这是齐鸣……如果面对方勇，他尚有周旋的余地，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半点错漏也容不下了。他掐住自己的虎口，迎接着齐鸣审视的目光，对面的老人明明已经六十岁了，但依然目光如炬，“姓Yan？海晏河清的晏？“

“不，小燕子……是燕跃鹄踊的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