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跃鹄踊，有意思，这个姓很特别。”齐鸣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方勇，“前段时间，你闹得人仰马翻，要去津港找的人，就是他？”

方勇一讪，嘿嘿的笑了一下，举起杯子就往齐鸣手边碰，“您老别翻旧账了，人不是回来了么，这次这个项目，他功不可没。”

齐鸣笑了笑，不置可否，蔡骏玩味的看了一眼燕回时，戏谑道，“我说，老十那段时间怎么茶饭不思的，我让人送了几个小朋友过去，都给赶了回来，这会儿见着人才知道是哥哥浅薄了，这等相貌，难怪老十念念不忘，外面的庸脂俗粉那确实是比不上。”

蔡骏说完，桌边众人见方勇脸色不愉，也不敢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齐鸣突然出了声，“小子，敬我一杯酒。”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立刻斟满了一杯白酒递过去，燕回时还没有来得及接，方勇已经抬起了手，“齐爷！他不会……”

“齐董。”燕回时打断了他，拿起酒杯，“以前有不懂事的地方，望您包涵，晚辈敬您一杯。”

齐鸣端正的坐着受了他这杯酒，眼见燕回时几乎是立刻呛咳出声，也没有动，等对方咳完，才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知道以前不懂事，那就还算是懂事。既然回来了，就和勇子好好生活，他跟着我13年，算是我齐某一手带出的人，他身边的人，不求多体贴，起码要听话。”

“齐爷，你别吓唬他，回时胆子小，你放心，他这次回来是真的要和我好好过的，这次要不是他想出来那个绿色长廊的概念，这块地，我也拿不下来。”

“是，齐董，我明白。”

“既然如此，不必这么客气，你和勇子一起叫我齐爷就好。好了， 给你们送了彩头，酒也喝了，喜也贺了，我和老蔡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聚了。”齐鸣从桌边站了起来，周围的人纷纷围上去，方勇送他到宴会厅门口，齐鸣挥了挥手，带着蔡骏下了楼。

“齐爷，你怎么看老十那个小情儿？”

“你怎么看？”

“长得是挺好，就是忒娇气了点，喝了那点差点没呛死，哼，也就老十吃这一套。”

“娇气？娇气的人敢跳楼自杀？宁愿死都要逃走的人，现在却肯乖乖的留下来，这小东西只怕没这么简单。”

“不至于吧，我查过他，什么背景都没有，方勇也就是拿他当个玩物，他不就喜欢这种范儿的，等玩腻了，自然就扔了。”

齐鸣坐进车里，看了一眼窗外渐渐倒退不见的饭店，回过头看向蔡骏，“派个人去提醒一下勇子，公司的事情不要让这个姓燕的参与太多，过段时间，要是他两掰了，派个人盯住他，他老老实实一走了之就算了，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

昏暗中，齐鸣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蔡骏咧起唇角，了然点了点头。

***

庆功宴结束已近十点，方勇喝的七荤八素，在赵子和李伟平两个人的搀扶下坐进车里，燕回时沉默的跟在后面，方勇突然伸出手，将他一把拉进了后座。

“赵子，不回家，去……去望荆路。”方勇攥着他的手摩挲，酒气熏天，“老婆，我有个，嘿嘿，大惊喜要送给你。”

燕回时兴致本就不高，之前的酒喝的快，积在心口发散不出去，此刻被对方猛地拽倒，便觉得头晕目眩，险些吐出来。

见他不接话，方勇又靠了过去，“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燕回时打开窗户，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口那股恶心的滞闷感压了下去，听到方勇这样问，他撇了对方一眼，“不知道。”

方勇高兴的捏了他一下，“小傻瓜，你生日啊！”

燕回时一怔，生日……日子竟过的这般快了吗？刚刚被带回海城的时候，他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一天都熬不下去，可竟然一转眼就过去了一年。去年生日他在哪里呢……他愣愣的看着方勇，脑海中出现的却是那个青年的脸，游乐场里一片欢歌笑语，叶知秋在人潮热闹之中告诉他，从此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家了。

车窗外的霓虹光影在眼前渐渐模糊，拉长交织出扭曲的线条，方勇微皱着眉盯着他，突然笑起来，凑上来吻了他一下，“等看到礼物再感动，宝贝，你一定会喜欢的。”

车子驶下高架，拐进一条街道，停了下来。方勇兴奋的拉着他下车，街边一片安静，依稀能看出是一间商铺，门面还不小。燕回时疑惑的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店门，心想这方勇莫不是醉糊涂了，大半夜的带自己来买礼物？

他看着赵子走上去打开了门，随着大灯啪得一下亮起，他的脚步僵在原地。方勇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回身见他不走了，索性转过身，打横将他抱了起来，大步走进店里。

这是一间画廊，或者说，曾经是一间画廊，格局和岳阳居非常相近，环抱式的大开间展厅，被几面影壁隔出错杂的空间，墙上空空如也，但还残留着膨胀螺丝的痕迹，临街一面通顶的落地窗，擦拭的干干净净，燕回时在里面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错愕。

方勇将他一直抱进里间才放了下来，这个房间也不小，居中一幅高大的画架，旁边打了一面墙的柜子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画具，比他在琅琊那间店里见过的都要多。

方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老婆，你还记不记得，你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说过，你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有一间自己的画廊。我说过，我会帮你实现这个梦想的，这儿，就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燕回时瞪着眼睛，茫然地走到墙边，抬起手摸上那些颜料，指尖微微颤抖着。梦想……，不是被你亲手掐灭了吗？

方勇见他不说话，走过去，亲昵的俯下身抱住他，热气拂过脸颊，“高兴地都说不出话了？宝贝儿，你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会给我再画一幅画呢，我的承诺兑现了，该轮到你了吧。”

修长白皙的指尖停在了一盒颜料前，燕回时侧过脸，“伦勃朗，这么好的牌子，很贵吧？”

“这算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人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不就为了逗老婆笑一下，我花点钱讨的也是你的欢心啊，”方勇用手抚摸他的唇角，眼中尽是迷醉，“宝贝，你也笑一笑嘛。”

燕回时抽出那盒颜料，又拿了两支笔刷，回身看着方勇，几秒钟之后突然莞尔，“我确实答应过你的。”他走到画架前，几乎没有做任何停顿，将颜料挤进调色盘中，提笔就在画布上挥了起来。

方勇一怔，刚才靠近燕回时的时候，对方身上那股混着酒味的香气将他本就凌乱的大脑催生的愈发不清醒，胯间那坨沉淀在看见对方的笑容时也瞬间抬起了头，可看到燕回时提笔认真的给他画起来，他只能咽了咽口水，压抑着体内叫嚣的欲望，耐着性子看着那人作画。

燕回时画的很快，寥寥几笔之后，画面下方便伸出了一支娇艳的木槿，肥嫩碧绿的叶子中间托起了一朵红色的花，花瓣堆叠出热闹的形状，娇艳欲滴。他换了一支笔刷，在画布上勾勒出几道阴影和线条，一个晴日的意境跃然纸上。

“我遇到你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大晴天。”燕回时停下笔，低声自语道，方勇没有料到他记得如此清楚，激动的上前就想抱他，刚凑上去，燕回时仿佛如梦初醒，退了一步，歪头看向他，“好看吗？”

“好看，太好看了！”方勇盯着他半弯的眼睛，下腹痒的厉害，腻着脸就想讨吻，燕回时又退了一步，盯着那画，突然摇了摇头，“不， 还差了点。”

他拧开盒中剩下的颜料，用手挤开，直接倾倒在画布上，用笔刷蘸着一气乱涂，所有的颜色糅合在一起，变成了脏兮兮灰蒙蒙的一片，像是一团阴云，彻底地盖住了那朵木槿。方勇目瞪口呆地愣在一边，半晌才上前去拉住他，“老婆，别……别啊，这这这不是画的好好的！”

“好？好吗？” 燕回时甩开他的胳膊，还想再倒，发现手中一盒都空了，尤自不过瘾一般，又去柜中取了几盒颜料，直接拧开扔向画架，随着令人心惊的撞击声，颜料在布面上竞相泼洒，大朵大朵油彩的花开在空中，在灯光下爆出炫目的色彩。燕回时咧开嘴大笑起来，将剩下的颜料瓶重重地砸向墙面，纯白的底色伴随着疯狂的笑声一起炸裂在空气中，迸溅出扭曲而鲜艳的弧线。“好看，这才叫好看呢！”

方勇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间吓得欲望全消，酒也醒了大半，连忙去拽住他，两个人挣扎拉扯之间，画架被撞倒在地，膨的一声巨响，挂在一边装着松节油的罐子被打翻在地上，刺鼻的气味顿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燕回时回过身，停下了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罐子空空的滚到了角落里，淡黄色的液体浮在颜料上，在灯光下泛出晶莹剔透的光影，如梦似幻。他仿佛闹够了，也累了，往后踉跄了一步，环视了一圈，然后突然走到方勇身边，从他口袋里抽出了一个打火机，快到对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打火机冒着灼热的火焰跌落在地面的瞬间，他扬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极凄美的笑容，像一朵木槿，在太阳落山前，释放着自己最后的明艳，“方勇，我不会再画画了。”

TBC

第三十七章 戏弄

打火机坠落的同时，方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上去将人裹进怀里，两个人一起重重地摔到地上，滚到了一边。松节油极易燃，饶是方勇动作迅速，瞬间燃起的火星依然追着灼烧上了他的裤脚，幸好赵子听到声响及时赶到，打开了喷淋装置，再加上松节油很快就挥发完毕，这场火才没有酿成大祸。

“勇哥！你受伤了！”赵子看着方勇脚踝部位一片血肉模糊，吓得魂飞魄散，方勇却浑然不觉，直接起身把身下的人摸了一遍，确认对方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怒气随之反上来，扬起手就想打下去，临到跟前却收了势，只是在燕回时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勇哥，我先送你去医院，你这得要去打破伤风针，烧伤可不是小事！”赵子说着想要去扶他，方勇忍着痛站起来，一只手揪住燕回时的领子，拽的他一个踉跄，“你跟我一起去，让医生也检查一下。”

“我没事，我累了，想回去睡觉了。”

“燕回时，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方勇沉着脸吼了他一句，两个人僵持了几秒，燕回时垂下眼睛，甩开他的手，向店外的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