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哦了一声，正准备回头，那孩子又开了口，“我刚才听他们喊你‘燕老师’，你是教画画的？”

这孩子看上去也不过9，10岁，但说起话来却是一派老成，燕回时觉得有趣，微微弯下腰，“是啊，这些，都是我的学生们画的画，你喜欢吗？”

“你怎么不教人画鸡蛋，或是花瓶？”

燕回时愣了一下，噗地笑出了声，眉眼完成两轮新月，“素描当然是要学的，但是画画本身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啊，画自己想画的东西，才能坚持画下去。”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满墙的皮卡丘，奥特曼和公主，抿了抿嘴，燕回时看出他眼中的渴望，蹲下了身，微微仰头看向他，“喜欢画画？”

“喜欢，可是我们老师天天让我画鸡蛋，好无聊。”

“哈哈，你想画些不一样的是吗？你喜欢什么？”

“……变形金刚，奥特曼也喜欢。” 男孩指了指墙上的一幅画，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兴奋，“这是塞罗奥特曼，我最喜欢这个！”

“它好受欢迎的，我们班上几个孩子都喜欢它呢，那，你想不想来我这里学画画？”

孩子看向他，眼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犹豫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我不能来这里，我妈妈不让，爸爸会不高兴的。”

燕回时困惑的眯了眯眼，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他们不喜欢我，我一来，爸爸回去就要和妈妈吵架。”

孩子对着屋内扬了下下巴，可他的回答令燕回时愈加疑惑了，他们……他们是谁？他刚想继续追问，门内突然传来脚步声，小男孩越过他的肩膀，向后看了一眼，燕回时也回过头，叶知秋正从店里走出来，神色紧绷，是燕回时从未见过的表情。看到长廊上正在交谈的两个人，他的脚步很明显的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焦灼，燕回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孩子，整个人突然一怔，这孩子……为什么看起来有几分像叶知秋？

这念头一出，他就觉得自己荒唐极了，正准备站起身，那个男孩突然大喊了一声，“爸爸！”

TBC

第二十四章 修罗

“夏夏，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燕回时因着惊愕瞪大的瞳孔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叶知秋的身后就跟着走出了一个中年人，大步走到了那个孩子面前。

燕回时也跟着站了起来，想到刚才和那个孩子的对话，他看向那个中年人，“您好，您是这个小朋友的爸爸？”

听他问话，那中年人转向他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燕回时没有注意到叶知秋瞬间皱起的眉，接着说道，“我刚才和小朋友聊天，听起来他很喜欢画画，我是这个店的员工，每周六的下午，我们这里会有绘画课，如果您有兴趣，可以让小朋友来试试？第一节课是试听，不要钱。”

孩子听他这样说，眼睛立刻兴奋的亮了起来，中年人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撇向叶知秋，可还没有等他接话，叶知秋就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我们要关门了，你请先回吧。”

“啊？”燕回时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么早就关门？”

那中年人的面上晦暗了一瞬，伸手拉过那个孩子，“那……我们先走了。”

“等等，” 看着孩子脸上失望的神情，燕回时忍不住追上去，“我刚才说的话，您要不要考虑一下？绘画启蒙最重要的就是兴趣，如果孩子有兴趣，错过就太可惜了。”

“小时，他不会有兴趣的。”

“爸爸，我想来……”

“夏夏！别说了，跟爸爸回家。”

“欸，您稍等……”

“小时！”

叶知秋的喊声中有一丝失控的颤抖，燕回时停下脚步，奇怪的看向他，那个中年人也转过身，欲言又止，店内的气氛尴尬的僵持了几秒，直到那个中年人打破了沉默，“今天说的事情，拜托你考虑一下吧，你放心，我不会让夏夏来学画画的，平时也不会再打扰你。”

看着那父子二人离去，燕回时看向叶知秋，眉间微拧，“叶大哥……”

“走吧，先回去，晚上我做饭。” 叶知秋打断了他的话，不等他回应，便径直走去关上了店内的营业灯牌。燕回时看着他的背影，把疑问吞回了肚子里，只是沉默的跟着他一起关上了店门。

叶知秋像是逃避什么一样，从店里回来后就一直在厨房里忙碌，晚饭相当丰盛，但是两个人各怀心事，却是吃的索然无味。饭后，燕回时正准备起身去收拾桌子，却被叶知秋按住了手。

“小时，下午……对不起，我不该吼你的。”

燕回时愣了愣，回身看向他，“叶大哥，你……是不是担心我收太多学生教不过来？其实没事的，那孩子看起来是真的挺想学，我也不差这点时间啊。”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那个男人……”

“他是我父亲。”

燕回时一怔，等他反应过来，讶异的张开了嘴，“那……那个孩子，是你的……？”

“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叶知秋抬起头，平静的说道，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苦涩，“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爸妈的事？那是因为我妈很早就去世了，至于我爸……下午你也看到了，我和他的关系，实在是无话可说。”

听到这话，燕回时坐回到椅子里，伸手在他肩头握了一下，关切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叶知秋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该吼你的，我欠你一个解释。”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我妈是十年前走的，胰腺癌，那时候小春还小，我临近高考，她担心她走了，我们两个人无依无靠，便让那男人发誓，在我们成年前不要领人进门。可她哪里知道，她一走，那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娶了新人，我妈走了还没一年，那女人就生了。”

一年……燕回时默默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是在他母亲去世时就已经怀上了吧，叶知秋看出他在想什么，抿着嘴角哼笑了一声，“可他到底是心虚，没敢让他们住进家来，只是在外面贷款又买了一个小公寓。他也试过，带着孩子回来想和我们套近乎，可小春非常排斥他们，他来一次，小春就离家出走一次，到最后，就渐渐变成如今的局面，我和小春过的很好，也不想再和他们一家三口有任何交集。”

“那他今天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燕回时小心的问道，叶知秋的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他有些痛苦的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那女人病了，必须立刻动一个大手术，手术费用和术后护理加起来是一大笔钱。他知道我妈当初给我留下了一笔钱，就想来借，可是，当初我盘下荟画馆的时候，早就已经把那笔钱用掉了！”

“他要借多少？”

“七万。其实我手头有六万多了，先头攒着，是要留给小春的，所以今天他突然来找我，我一下子就懵了，下午那会儿看到你和他说话，才有些控制不住，对不起啊。”

“叶大哥，我没有在意，”燕回时安抚似地摇了摇头，“他来找你借钱，只怕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嗯，当时离开家，他基本上是空着手出去的，后来也帮我付过大学学费，这些年只怕也没攒下多少钱，老实说，他欠小春良多，于我，却也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小时……” 叶知秋沉默了一会，抬眼望向他，“我应该恨他们的，我也确实恨了他们很多年，可今天听说她病了，我又忍不住想起我妈刚走的那段时间，那孩子……知夏就和小春当年一样大啊，他来找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

“其实你心里早有答案了不是吗？否则你又何必去算自己有多少存款？” 燕回时轻声说道，叶知秋愣了愣，很快神情沮丧的耸了下肩，“可是也不够啊。”

燕回时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两个月，你付给我的工资我几乎没有动过，扣除掉房租，还剩下5000多，你先拿去，正好能填补这个空缺。”

叶知秋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剧烈的摇了下头，“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

“你听我说，这笔钱给你，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燕回时按上他的手，他的指尖微凉，轻轻触上皮肤时，有一种奇妙的令人镇定的力量。“我也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父母的事情，并不比你家的和美多少。当年，我父亲明明有家室，却还骗了我母亲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他们倒是很相爱，相爱到我父亲因为贪污被枪毙时，我母亲宁愿抛下当时只有五岁的我，追着他自杀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