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压过了周围的喧闹，和欢快的音乐声，四周的人们都呆了一瞬，但很快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燕回时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叶知秋震惊的扔了刚买的券，大步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转过身跑了没两步，脚一软，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天地在那一瞬间倒转，太阳强烈的刺进眼底，化成一片血雾，燕回时捂住眼睛，心口疼的他蜷在地上，剧烈的倒气。

细碎的呜咽被搅碎在指缝间，一片血红的记忆里，他看到自己爬上窗台，地面显得遥远而渺小，身后似乎有人声惊呼，但他的耳畔只剩下一个声音，“我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TBC

第二十三章 告白

“喝点热水。”

意识恢复的时候，他的手里已被塞进了一杯水，袅袅的冒着热气，燕回时低声说了一声谢谢，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整杯，心口悬着的那股寒意才有所缓解。

“对不起，我不该提议去打枪的。”叶知秋看着他，眼中的担心流露无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燕回时微微张开嘴，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点了一下头。叶知秋突然伸出手，临到他耳边，又犹豫着停下，最终只是浅浅地在他发梢碰了一下，“你说过头部受过伤，和枪有关吗？”

燕回时没有想到他这么敏感，一时无言，只是愣愣的盯着他，半晌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见对方点头，他接着说道，“你猜对了一半，我的确是逃出来的，却不是从家里，是从一个……我永远不想再回忆起的人身边。”

叶知秋脸色一凛，眉间立刻拧出两道深纹，“什么意思？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你受伤和他有关吗？”

燕回时咬了下唇，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峦绵延起伏，仿佛那段横跨在他记忆里的阴影，想了想，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其实他关于方勇的记忆非常零碎，几乎不成段，且大部分都难以启齿，最清楚地大约就是在他跳楼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他的记忆并不长，叶知秋却震惊地愣了很久，久到燕回时几乎生了胆怯，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才突然伸出手，将面前的人抱进了怀里。

“……！“燕回时一惊，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听到那人闷闷地开了口，”对不起，我那时候竟然还以为你不过是年少叛逆的离家出走。”

“叶大哥……”燕回时一时语塞，拍了拍对方的背，“没事的。”

“嗯，都过去了……别想了！”

燕回时眼中一暗，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有些事过去了，可有些事过不去，如果……如果我想起的事情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杀过人，不行，我得去报警！”

“小时！”叶知秋见他当真想站起来，惊得伸手按住了他，“你等等！你刚才不是说，你并没有见过那个人的尸体？”

“……我的眼睛被放开的时候，地上确实已经没有人了，可地上……都是血。”燕回时的精神依然紧绷着，声音中有一丝难以克制的颤抖。

“你不觉得很蹊跷吗？如果说那个人想要你畏惧，想恐吓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你看到尸体？直接的图像远比声音惊悚的多。而且，你失忆这段时间以来，警察甚至来找过你，为什么从未提过这一条人命？就算他在警方有门路，证据也被销毁，可你是受害人最后接触过的人之一，按照流程，也该有最基本的问询吧？”叶知秋急急的说了一大段，看着对面的人神态从激动渐渐平静下来，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犹疑。

“确实……那个警察当时明明在查他，竟然完全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

“所以，我觉得人根本没有死，那个人不过是想借此摧毁你的心理防线罢了，只不过，他应该也没想到会就此把你逼上绝路。”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小时，你心软，才会让那人利用了这一点挟制你，可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时候他自己已经麻烦缠身不得不出逃，又怎么会再去招惹一条人命呢！打伤一个人，和打死一个人，一字之差，后果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燕回时呆呆地愣在原地，叶知秋的话让他心里又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可脑海另一边却有一个声音徘徊不去，这一场无妄之灾，终归是因为你，你还想要害到身边的人吗？

“叶大哥，”想到这，他猛地抬起了头，“我明天就找地方搬出去住。”

“什么？”叶知秋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反应，忍不住叫了出来，“不行！……我的意思是，你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想去哪里？”

“叶大哥，你不明白，我的过去有太多空白，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纠缠到底有多深，你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那时候……我爷爷生了重病，急需要用钱，我和他是在一个酒吧里认识的，我惹了麻烦，他为我解了围，却也从此困住了我。” 燕回时低下头凄然一笑，“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酒吧里呢？我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我这个人，也许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干净。”

“所以我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连累你和小春……”

“你不会！我也不怕，我不在乎你和那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现在既然我认识了你，我就绝不会在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

燕回时张开嘴，却被叶知秋伸手拦住，“不，我说错了，我怕，我怕的是当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你，你却说要离开。”

“……”燕回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良久才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莹白的贝齿咬在唇上，鼻尖皱出小小的皱褶，“叶大哥，……我，我现在……”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你不用往心里去。我没有想过要你的回应，我只想要一个机会，在你慢慢放下过去的时候，我能够陪在你身边的机会。”

叶知秋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眼中的坚定不容拒绝，“你不用担心安全，这里远离海城，与你之前的生活毫无交集，中国之大，与人海渺渺之中寻找一个人哪有这么简单！”

“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这里，想要出去寻找更好的未来，我绝不拦着你，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现在想要的只是一份安定的生活，你喜欢画画，在做生意上也很有头脑，还有那些孩子们，他们都这么喜欢你。小时，留下来，为了你自己，而不要因为我和小春放弃这一切，好吗？”

燕回时使劲咬着唇，努力压制着鼻腔中那一丝酸意，叶知秋每多说一个字，就让他本就不甚坚定的决心退缩一点。刚醒过来的时候，他曾经想要过很多东西，过去的记忆，美满的家人，温柔的爱情，可现在，叶知秋说得对，他只想在这个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小城市里，找回自己失去良久的宁静。

“叶大哥，谢谢你，可是就算我不走，我还是应该搬回店里去住。”他看着叶知秋立刻皱起了眉，又补了一句，“如果住在你那里，至少让我付一份房租，否则，我住着也不安心。”

对方表情纠结的盯了他两秒，才终于叹了口气，“好，只要你觉得舒服就好。”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可仔细看来，静水深流，毫无波澜的表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日子迈入了12月，山城的冬天也正式降临了，燕回时先是发现床上的硬床垫被换上了一床更为厚实却轻软的席梦思，老公寓的窗户原先有些漏风，也在某一日被贴上了新的胶条。每天上班的时候，手边总有人泡好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他随手画完的画，也被人仔仔细细的装裱起来，一幅一幅的逐渐挂满了公寓的墙面。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点滴之间，每当他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抬起头，叶知秋总是会在正正好的时间出现，就像他承诺过的那样，从不多说，只是默默的让他周围的一切变得舒服。而他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安心，梦魇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店里的日常生意减缓了不少，可因着绘画课带来的回头收益又及时的弥补了那厢的空缺，燕回时的绘画班已经扩展到了8个孩子。孩子们画的画越来越多，眼见着店外那面长廊上挂的画也越来越多，如同他脸上的笑容一般，在阴霾的冬日里，照亮了一方屋角。

“燕老师再见！”

“拜拜，燕老师！”

“下周见！”

“下楼小心点，当心台阶！”

又是一个周六的下午，绘画课结束，燕回时送着孩子们下了楼，又站在长廊里看了一会，等他们各自被家长接走，才转过身，正准备进屋，眼角撇到长廊边站了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一眼望过去，竟有一丝眼熟的感觉，可仔细看了一眼，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孩子。

“你好呀！” 他走过去打了一个招呼，环顾四周也没看见有大人跟着，心下疑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刚才来学画画的哪个孩子的哥哥吗？”

那孩子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我爸爸在里面。”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