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倒着滑下去的时候，我的眼前都是星星！”

“我现在眼前还有星星呢，说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玩，小春不敢坐过山车，以前这半边我都没来过。”

“小春竟然不敢坐过山车？”

“那丫头看着胆子大，其实吧，就是个纸老虎，还是个长不大的小老虎。”说起妹妹，叶知秋的脸上自然便流露出一股宠溺的神态。燕回时心里微微一动，他来这一个多月就能看出来，叶家兄妹的感情极好，好到外人几乎插不进来的地步，但是……他却从未听他们提过自己的父母。

“小春确实也还小嘛。”想了想，燕回时压下了心头的疑问，只是补了一句，叶知秋撇了他一眼，哑然失笑，“说的好像你自己多大一样……咦，小时，你等一下。”

燕回时看着对方突然大步向不远处的一个流动餐车走了过去，过了一会，便抱了一大袋子东西回来，拉着他坐到路边砌高的石阶上。“玩了一上午了，饿了吧？”叶知秋把袋子平铺在石阶上，从里面拿出许多小袋子，鼻尖瞬间飘过一阵浓郁的香气。

“这种流动餐车是乐园的特色，卖的都是本地的小吃，以前只有周末才有，今天赶巧了，竟然能遇见。” 叶知秋拿过其中一个袋子撕开，燕回时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被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熏得皱了眉头。

“臭豆腐，吃过吗？”见他表情纠结，叶知秋用牙签戳了一块扔进嘴里，顿时烫得直哈气，“呼呼，你要不要，尝尝？闻着臭，其实吃起来很香的！”

燕回时犹豫了半晌，才屏气捻了一块放进嘴里，舌尖刚触到豆腐的表面时就好像有人在味蕾上放了一把火，又臭又辣的味道呛的他几乎咳出来，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瞬间染红了眼尾。他嚼了几下，慢慢尝出点鲜味，这才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

“怎么样？还行吗？”叶知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慢慢放松下来的嘴角，又拿过一个袋子，“再尝尝这个，白玉饼。”

小袋子中装了三块小小的饼，色泽洁白如玉，闻起来就有股甜香味，这一次燕回时不必纠结，直接咬了下去，“嗯，好吃欸。”

“这个是炸糖糕。”叶知秋递过来一根牙签，戳了一块金黄色的小方糕，燕回时的眼睛顿时亮了，他是江南人，本来就喜甜，这糖糕炸的酥脆甘甜，吃完一块，他又马上去扒拉第二块。

此时已过正午，乐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早上安静的大喇叭里也响起了轻快的音乐，身边终于热闹了起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接着就看到人们纷纷向这边跑过来。随着人潮看过去，十几个穿着人偶衣服的工作人员正随着震天响的音乐热烈的蹦跳着，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回荡在耳畔，引得围观的人们都跟着不由自主地晃起来。

“真赶巧了，我们正好坐在游行必经的路段。”叶知秋歪头看向他，大声说道，燕回时一直没有停嘴，此时像个小松鼠一样，两颊鼓鼓的，两条长长的腿交叠在一起，放松的垂在石阶下面，随着鼓点的节奏声微微晃着，听到他的话，他也点了点头，眼中的笑意像是盛不下，溢到嘴角。

他咽下去一口藕夹子，又回去扒拉了那袋臭豆腐，叶知秋调侃地看着他挑了一下眉，他耸了耸肩膀，“吃起来是挺香的！” 看着叶知秋大笑，他也跟着笑起来，这是他之前不曾尝过的味道。陆星垂是医生，平日里饮食非常讲究，少盐少油，他那时候大病初愈，自然也跟着迁就对方，像今天这一整袋东西，怕是都进不了门。

可在这里，燕回时才真正尝到了生活的味道，闻起来并不美好，但嚼碎了苦，咽下去的却仍有希望的回甘。

“叶大哥，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游行的队伍渐渐远去，刚才震耳欲聋的喧哗声终于安静下来。

“谢什么，可惜我准备的匆忙，也只有今天有空，不然，还能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

“今天很好，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叶知秋微微张开嘴愣在原地，燕回时吃下最后一块糖糕，意犹未尽的眯了眯眼，满足的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回头见叶知秋一脸惊讶，低头笑道，“你别当一回事，其实今天要不是你带我来这里，连我自己都忘了。”

“22了？”

燕回时挑眉看了他一眼，从嘴角漏出一丝戏谑的笑意，“你还记得？当时你还以为我是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呢，怎么，我看起来这么小吗？”

“是年轻，男人不能说小。”

燕回时愣了一下，旋即笑得整个人都仰了过去，半歪在石阶上，细白的牙齿在日光下泛着微微的光，像一颗一颗小小的钻石，闪的叶知秋挪不开眼。

“你在这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燕回时看着他的身影又一次走向流动餐车，不知道和老板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叶知秋带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回来。

“对不起啊，也不知道你今天生日，临时也买不到蛋糕，只有这芙蓉酥，勉强可以代一代。” 他打开盒子，从旁边拿起两根小小的蜡烛，一边拿着从餐车老板那借来的火机点火，一边笑道，“22根蜡烛怕是插不下的，就派两根蜡烛做个代表。来，许个愿吧。”

燕回时看着他小心的用手护着那两根蜡烛的光，一阵冷风吹过，烛火在他手心中脆弱而倔强的燃烧着，在他的瞳仁中跳动出细碎的光点，他的鼻尖有些微酸，“叶大哥，我一直没有好好的谢过你，那天……遇到你和小春，是在我人生中最迷茫，也最绝望的时候。小春一直说是我捡到了小梨花，其实，是它捡到了我，我并不知道当时登上的那辆火车会带我去到怎样的地方，可是，我跟着小梨花碰到了你们，这比我想过的任何一种未来都要好。”

他抬起头，看向叶知秋，对方也正专注的盯着他，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秒，然后同时开了口。

“从此以后，我和小春就是你的家人。“

“我不想再走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燕回时眨了眨眼睛，“一起吹吧。“ 见叶知秋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可还没来得及吹，一阵冷风扫过，原来就孱弱的直跳的烛火径直熄灭了，叶知秋心里一坠，背上升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燕回时倒是没有在意，伸手拿起芙蓉酥，掰了两半递给他，叶知秋这才笑了笑，对着他晃了晃，“生日快乐！“

吃饱喝足后，燕回时便有些犯懒，午后的太阳高悬，虽已是十一月下旬，照射在身上却依然暖意融融，叶知秋也不催他，两个人在满园子跑跳嬉戏的人群中悠悠的散着步，倒很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直到叶知秋看到了一个路边的射击摊。

“小时，看，射击摊开门了耶！“ 这一条街上都是各种小游戏的摊位，叶知秋对那些什么套圈拳击打棒球的一概没有兴趣，带着他径直奔到了射击的摊位上。”要不要玩？过生日呢，来点刺激的？” 他回过头，看着燕回时笑道。

这个摊位前的人最多，有些看热闹的，也有不少人在询问价格。十块钱五发子弹，有移动靶和固定靶两种，枪是彩弹枪，但做的和真的猎枪无疑，无论是手感 还是子弹出膛的爆响声，排队的人们都在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枪的时候，燕回时的心里倏地缩紧了一瞬，但这种心悸感转瞬即逝，他看着兴奋的叶知秋，点了点头。

“先买了40发，你要喜欢再加。”叶知秋偏头向前看了看，回身对他说道，“打到移动靶有奖励呢，我听前面那人说他要打草垛上那个旋转的小丑，那个好难啊。”

燕回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排在他们前面的人微微躬身，端着枪瞄了半天才叩响了扳机，嘣地一声脆响划破空气，在草垛上溅出一朵血红的印记，什么也没打中，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燕回时的心口又一次剧烈的抽痛了一下，草垛上的血红色强烈的倒映在他的眼底，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从上面移开，直到一个影子从那抹红色中向他渐渐逼近。

那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一动不动，可仔细看看，浑身都在细密的痉挛颤动着，是人体疼到极致后无法控制的肌肉抽动。

【“方勇！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是谁让他去报警的，是我吗？”

“是我……是我的错，你冲着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对无辜的人下手！”

“无辜？一个送快递的，也敢觊觎我的人，这样也算无辜？”

“他什么也没有做，他……”

“他把那张纸条送到了工安局！如果不是那里有我的人，现在，你是不是就该喜气洋洋的等着条子把你带走，然后呢？跟着这个送快递的走？”方勇瞪着他，瞠目欲裂，他向后退了两步，脚后跟碰到了地上的人，那人疼的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露出了身下一片刺眼的猩红色。

“你……你还好吗……” 他刚想蹲下身去扶那个人，却被方勇一把拽了回来，紧跟着一把枪被塞进了他的手里，他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想要往后缩，可却被方勇死死的扣住。

“他刚才还一直在喊救命，救命耶，他在等你来救他。”方勇在他耳边恶意的低语，他拼命的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方勇，不要……你恨我，你杀了我吧，放他走……求，求求你，放他走。”

“恨你？小傻瓜，我怎么会恨你？我只是要你记住，今天有一个人因你而死，你的手，从此再也不干净了。”说完，方勇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你看，我还是心疼你，你不想看就别看了。”

裹挟着他的手突然握紧了，一股强势的力量硬是顶着他的手指嵌进了扳机里，“砰”的一声，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他听到自己喉咙中发出的凄厉的尖叫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