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叶知秋只觉得背上窜起一股寒意，可眼中却酸涩异常，他忍不住反手握住了对方，想将掌心的热度传过去。燕回时看了一眼包裹着他的手，并没有抽出来，只是微微苦笑道，“其实，我在心里想过很多次，如果我父亲还活着，我想和他说什么，是希望自己从没有出生过，还是会选择原谅他？可是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没有如果，人死了就是死了，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想问的话，假设的未来，都没有意义了。”

他偏过头，眼中有水光流转，但面上却很平静，声音轻柔的像窗边浸着银辉的月，“叶大哥，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依然有机会，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像我一样挣扎在无谓的如果里。”

燕回时背靠着窗，他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刚刚所讲述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遭遇，可他的笑并不明媚，像是海中的小岛，弥漫着一层透明的忧郁的雾气，这忧郁从眼中静静的流淌下来，包裹住他整个人。叶知秋察觉到掌中的手微微蜷了一下，像是想要抽开，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握紧，另一只手揽过那人细长的脖颈。

他像是海中的浪潮，身不由己的像那座小岛卷去，燕回时微微瞪大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热切的面孔，他闭上眼睛，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极轻缓，几乎是一触即分，却依然在胸腔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心跳在耳畔砸出沉重的回响，燕回时张开嘴，“叶……”

“嘘，先听我说完。” 叶知秋将手覆在他唇上，“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都用在了那个下雨的晚上，推开那扇银行的门，所以我想着，就这样默默的陪在你身边，就够了，可现在才发现，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燕回时定定的望着他，眼下的卧蚕像两弯鼓鼓的花蕾，逐渐绽放在他合起的手掌上方，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开，那个人倾身靠了过来，像是突然飘过来一朵云，降落在他鼻尖，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叶知秋的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仅存的感知都集中在了两片唇上，直到耳边落入一个声音，“多要一点点，也算不上贪心。”

“那这样呢？” 他伸出手将那个人揽入怀里，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纠缠在鼻尖，“你说得对，我不想纠缠在无谓的如果里，也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如果你对我也有一点点的好感，即使只有一点点，别推开我，好不好？”

燕回时咬着唇，浓重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微微颤抖的阴影，“可我的过去……”

“没有人活在过去，小时，我只想要你的未来。”

燕回时的眼中有光慢慢亮起，像是一望无垠的天际里，被夜色一颗颗点亮的星星。他没有说话，只是拽过那人的前襟，将一切的犹豫与渴望，尽数吞咽进彼此的呼吸里。

***

暮色四合，一座位于海城闹市中心的别墅沉默的伏在夜色中，火星划过，方勇面色阴沉的倚在窗边，听着手下在身后汇报工作。他呼出一口白烟，视线却无法离开楼下宽大的露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个月前的场景，那个人躺在血泊里，微弱的像此刻夜空中一缕无法抓住的风，胸口一阵心悸，他猛抽了几口，将烟蒂狠狠的按在窗台上。

“你嫂子的事追的怎么样了？”

“……勇哥，还是老样子，查了几个月也没什么进展，津港那套房子没有一丝住人的痕迹，周围的邻居也都问过了，他们连嫂子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

“陆星垂那边呢？”

“一直跟着呢，可是他除了医院和家，哪里也不去，哦对了，前两天去了一趟银行，但很快就出来了，其他也没什么了。你说，是不是安家人撒了谎，嫂子根本没去津港？”

“哼，那女人不敢，不过他倒确实是有可能压根没有在终点站下车。” 方勇又点燃一根烟，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突然抬眼说道，“赵子，陆星垂那边，让石头继续跟着。你去买一张票，我要你去坐一趟那辆普快。”

“还是去津港？”

“不。” 方勇悠悠的吐出一口烟，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拿着这张照片，一站一站的去问，他这种相貌的人，只要见过，一定有印象。”方勇逆着光，光线勾勒出他的侧脸线条冷厉，”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

***

冬日的清晨是寒冷而黯淡的，一缕阳光艰难的穿透灰蒙蒙的薄雾，从窗缝里照射进来，叶知秋睁开眼睛，感知到怀中的温暖，一个笑容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脸上。

“早。” 他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凑过去在燕回时额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掀开一条缝，不等暖意散出来，就翻身下了床。

他和燕回时住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是每天早上醒来看见对方，心中的欢欣也并没有减轻一分，这种喜悦足以将这样沉闷的冬日，也变得温暖起来。

“早……”

叶知秋刚刚将早饭摆上桌子，卧室的门开了条缝，随后一个睡眼惺忪的影子，抱着一团胖乎乎的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好香啊。”

“起这么早干嘛，再去睡会。”

两个人同时说道，燕回时的唇角扬了扬，“不睡了，我饿了。”

他给小梨花倒好了猫粮，然后坐下来开始喝粥，就看着叶知秋叼了一个包子，手脚麻利的拆着一个大箱子，燕回时好奇地张望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买了什么，这么大包装？”

“你猜啊。”

“……画架？”

“不对，再猜猜。”

“嗯……新的柜子？你上次不是说要在店里再进几个展示柜？”

“还是不对。”

“不猜了，”燕回时撇了撇嘴，“到底是什么？”

“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叶知秋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电子钟，“12.24”两个黑色的数字显眼的闪烁在电子屏幕里。

“啊，是……圣诞树？” 燕回时看着叶知秋撕开了最后一层包装，难以置信的叫了出来，“你哪买的这么大一个家伙啊。”

“万能的淘宝，感谢马爸爸，平地栽树不是梦。”

“噗。”燕回时笑出了声，放下了手里的碗，走到叶知秋身边，帮他一起安装，“还带彩灯呢，这很贵吧，买这个干什么呀？”

“圣诞节啊，小时，这是我和你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节日，”叶知秋看向他，眼中的爱意炙烈，仿佛能将空气都点燃一般，“总要有点仪式感的。”

燕回时被他看的心口一暖，身体凑了过去，仰起头，两个人在蓬松的针叶之间接了一个带着松木清香的吻。

“呆会我送你去店里，早上我得去进披货，然后我去学校把小春接回来，她昨天打电话和我说，圣诞节这个周末想回家。”叶知秋一边拧着基座的螺丝，一边说道。

“好，下雪了，你路上小心。”

两个人很快就装好了圣诞树，客厅瞬间被占去了一大片地方，却也因此变得格外的生机盎然。早饭后，燕回时一个人开了店，临近年底，生意越发慢了，一个上午也没有几个人光顾，他百无聊赖的用铅笔在本子上涂速写，新年临近，他想送叶知秋一幅画，脑海中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只等找一个时间把它画下来。

“小时哥哥！” 一阵清脆的喊声突然打破了店里的沉默，燕回时猛地抬起头，看到叶兰春蹦蹦跳跳的冲进来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春？！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叶大哥呢？不是说好了他下午去接你的吗？”

“我这么大人了，回个家还要哥哥接吗，转几趟公交车的事而已嘛！”

“可这天这么冷，你怎么连羽绒服都没穿啊，小心感冒。”燕回时皱着眉看了一眼叶兰春，对方穿了一条羊毛裙，外面只披了一件修身的羊绒大衣。

“小时哥哥，你不懂，这叫美丽冻人！” 叶兰春笑得灿烂，还特地在柜台外面转了一圈，伸出手对他晃了晃，“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