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犹豫了一瞬,抿嘴摇了摇头,“那天晚上,碎石堤一共死了三个人,都是……在我们赶到时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没有抢救意义了。”
燕回时呆坐了一会,直到朱立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小燕,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立!他刚醒过来!”
“不是你说……等小燕醒了,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嘛,你还说得要回局里做个笔录……”
“那我也没说现在啊!”
“没关系,我没事。”燕回时出声打断了这二人的争执,“需要我现在跟你回去吗?”
梁铮狠狠地瞪了朱立一下,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不着急的,局里有弹道专家,大致也能还原现场的情况,应该就是两方的内讧。”
“不,陆星垂是为了救我和方勇才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见他神色激动起来,梁铮立刻安抚地抱住他,“我们没有把他当成嫌疑人过,你别管了,先好好养伤。”
“养伤?”燕回时抬起胳膊,上面缠了一层薄薄的纱布,他记得自己不过是些皮肉擦伤,可现在身上却连满了体征监测的贴片,后脑又是一阵麻痹的痛,心下了然,“是我脑子里的出血点?恶化了,是吗?” 当年陆星垂千叮咛万嘱咐过,他脑子里这个创口,是决计受不了任何刺激的,经过那一夜,他竟然还能醒过来,自己都觉得是一种奇迹了。
“……嗯。”
“要立刻手术吗?”
“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太差了,不符合手术指标,需要好好将养一阵,所以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想,把身体养好,是你唯一需要操心的事!”
“医生……”燕回时四顾了一圈,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愣怔了片刻,突然扭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记忆中,那里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枝杈依然在他记得的那个位置擦过窗棱的下方,托起一片绿荫,“这里是……慈心仁和?”
“嗯,你晕倒的地方离慈心仁和最近,而且你当年那场手术,陆星垂帮你保留了完整的记录,包括手术的视频,所以即使他已经不在了,其他医生对这次手术的把握,也会大很多,我和徐队商量过了,就在这里做手术。”
徐队……骤然听到徐耀辉,燕回时脸上的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徐叔……还好吗?他来过吗?”
梁铮也沉默了一瞬,看了一眼朱立,后者心领神会,借口要去帮燕回时叫医生,退出了房间。“他说……他没有脸来见你,这些年来,方勇给你带来的伤害至少有他一半的责任,是他疏于管教,又不辨良莠,才会让方勇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他已经递交了降职申请,也暂时卸去了职务,隔离在家,等待检察院的审查。”
“什么?他为什么……”燕回时摇了摇头,瞪着眼睛紧咬着唇,“我也曾经怀疑过他,可现在,我愿意相信方勇做的一切与他无关,更何况,最后,也是他亲手批捕的人啊!”
“燕子,他做了一辈子一线刑警,这是他立身的信念,可他同样……也是个父亲,一个失败的儿子,是对一个父亲最大的惩罚,你让他如何再来面对你,面对这个最直接的受害人?让他休息一下吧,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去想通,去愈合的。你也一样,”梁铮在他的头顶抚了抚,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等你手术顺利结束,身体养好了,如果你想回去看看他,我会陪你一起。至于现在,我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看着你在月光下倒下去的那一瞬我有多害怕?” 梁铮叹了口气,在他头顶深深吻了一下,半晌后才低下头,抵住他的额头,“燕子,向归鸿被撤了职,已经移交给上层检察院做进一步调查了,都结束了,这是你拿命博来的结果,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必活在恐惧中了!”
***
“饭好啦!来来来,快坐快坐,阿桐,去后院把我上次埋的那瓶桂花酒起出来!”
“宁姨,别喝酒了,燕子现在喝不了这些。”
“傻孩子,没说给他,你陪你安叔喝两杯!先坐先坐,我去厨房再看一眼!”
厨房里,油锅上还在丁零当啷的炝炒着,烟气缭绕,门被推开,宁姨没有回头,直接说道,“阿桐,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个端出去。”
“宁姨,我来吧。”
“小时?”
“别忙了,大家都在等您吃饭呢。”
“不……不用了阿,你们爷们先吃,我得在这看着这鸽子汤的火候呢,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随便吃点!” 宁姨眼神有些躲闪,将盘子递给燕回时,身体却退后了一步。
燕回时看出她的犹豫,将盘子转身端去屋外,但很快又走了回来,“宁姨,我回来这几天,您天天让安桐哥给我送饭,变着花样做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爷爷的房子,还有墓地,空了这许多年,却始终干干净净,连一丝灰都不落,您不说,可我知道,一定是您在用心打扫。在我心里,从小到大,您都是那个最接近母亲角色的人,可为什么您连一顿饭都不肯和我一起吃呢?”
“我没有!小时……” 宁姨拧着围裙的边儿,脸上浮现一层愧色,低下了头,“我怎么会不肯,我只是……我不敢见你,我对不起你阿!”
“您没有对不起我过,当时那种情况,方勇没有给你们任何选择的权利。更何况,我早就明白了,躲藏不可能解决任何问题,回到方勇身边,才是唯一的生机,如今,我只庆幸,当年他没有真正伤害到你们。“
“小时……”宁姨抬起头看向他,嘴角微微颤抖,眼中渐渐涌上一层水雾,“你真的很像你母亲,那么善良,永远都会想着别人。”
“那,您可不可以也想想我?大梁哥明天就要回海城了,您都不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吗?他念叨着您的桂花糖糕和糟熘虾仁可是好久了呢!”
“做了做了,可惜这个季节没有鲜桂花,等到了9月,我给你们做新鲜的,保证香飘上三十里。”
燕回时扶着宁姨出了门,梁铮隔着桌子远远地望过来,微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宁姨,唇角随即弯起来,燕回时也回了他一个莞尔,关于过去,他们都必须学会放下,毕竟在每一片乌云的背后,都有金色的灿阳。
“小时,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没什么计划,两三个月吧,把身体养养好。”
“咦,那我这有个工作你想不想试试?”
“阿桐,小时是回来养病的,你给他找什么工作阿!”
“宁姨,没事的,让安桐哥说说,我成天在屋子里呆着也无聊。”
“妈,你让我说完嘛,你记得镇上的小学不是建了一个新的美术教室吗?褚校长想利用暑假给孩子们办个兴趣班,现在不是说艺术分数越来越重要了嘛,之前没人重视这一块,导致学校连个像样的美术老师都找不出来,我一想,你合适阿,正好暑假在这里,你的画功肯定没问题,就是工资方面呢……”
“好,我愿意。” 安桐话音未落,燕回时已经打断了他,点了点头,对方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小时,等等,你不用因为我问了就答应阿,你再想想,我刚才话没说完,学校也没太多预算,这种又不是编制内的职位,工资估计不会太高,教的又都是小孩子,你可要考虑清楚阿。”
“我知道,安桐哥,我真的愿意,我喜欢画画,也喜欢孩子,更喜欢教他们画画,这个工作对我来说,再完美不过了!”
“那太好了!褚校长可以松一口气了,那我明天就找他去,哦对了,你上次不是问我,帮你爷爷修墓和捐赠美术教室的人叫什么名字吗?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他说他叫……月满楼!”
【“月满楼, 这个画家的名字好特别啊。”
“我很喜欢这个画家的画,就像你说的,他的画,能让人感觉到是活着的,盛放着蓬勃的生命力和希望。”
“我知道你不想露面,这不是人家是真喜欢你嘛,说起来,你们也算相当有缘分,他每次来画廊,都能在所有的画里一眼挑中你的!”
“您好,魏老板说,您买了这幅画?我是这幅画的作者,谢谢您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