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

“小勇！”陆星垂趁着两人失神的片刻，也翻下了海堤，“跟我回去吧，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打听过，那个姚秋林向警方检举了很多罪证，能为他获得至少三年的减刑，你也可以的……”

“别动！”方勇猛地抬起头，一手扼住燕回时的脖颈，另一只手将枪指向了他，惨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做过什么，来不及了。陆星垂，滚回去吧，继续做那个受人尊敬的医生，你我从来就没有血缘关系，此后，我也不会再拖累你！”

“你想想你妈妈！今天如果方姨在这，她一定也会劝你回去自首！”

“哈哈哈是啊，她的确该劝我去自首，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早就该被枪毙了！”方勇的神情落寞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以后我妈的墓就拜托你了，每年去扫一扫，有你在，她在地下躺着，也该安心的。”

“小勇！”见方勇不肯听从，陆星垂急得几近破音，又往前蹭了一步，“别带他走……求你，让我带他回医院，好不好？你看看他的脸色啊，他快撑不下去了！”

方勇咬牙盯着他，下巴紧绷，听到这话眼角尽是嘲弄，“陆星垂啊，三年前你就和我说过一样的话，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一次当吗？”说完，他不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用力拖起燕回时就要向水边走去。

天色已经全黑了，摩托艇搁浅在岸边，黑夜描摹出沉默的轮廓，陆星垂心急如焚，他知道今夜若是让方勇带着燕回时离开，这很可能会是他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在那一刹那瞪大了双眼。

“小勇！！！“一声惊叫划破寂静，感受到身后有疾风将至，方勇原本就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不堪重负，他松开了抵着燕回时后心的枪柄，转过身指向了身后，却不料陆星垂竟已扑到了跟前，伸手便要推开他，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方勇下意识地扣下了扳机！

一声闷响后，他被人狠狠推离原地，还未站稳，紧跟着又是一声爆响，方勇一怔，看着陆星垂的身形一滞，黑暗中刺鼻的血腥味随即涌起，伴随而来的还有燕回时的惨叫声，“陆星垂！！”

然而不等两人有所回应，又是一声爆响，方勇耳朵一动，护着燕回时往侧旁一跃，两个人顺势滚下堤岸，这一声爆响，却让他确认了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他松开手，将燕回时压在地上，“躲好！”然后爬起了身，正对上阿刁的枪口。

“阿刁！”方勇震惊地怒视着对方，身体的反应却远早于头脑，他甚至没有去追问原因，便举起手对着对方连开数枪。堤岸上一时间纷乱异常，怒吼声，枪击声，打斗声响成一团，燕回时挣扎地抬起身，以手肘蹭地，拼命向前，爬到陆星垂身边。

“陆……陆星垂！”躺在那里的人急促地喘着气，腹部和身下一大摊血渍，还在不断地洇开，燕回时慌乱的伸手，想去按住一直在出血的腹部，却被陆星垂一把抓住。

“逃……快逃……”陆星垂哆嗦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柄手术刀，用尽力气想去割开他手上绑着的绳子。燕回时接过了刀，努力平稳自己的心情，却依然无法控制住剧烈颤抖的指尖，绳结打滑，数次擦着刀锋闪过去。陆星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伸出手裹住了他的手指，缓慢而沉稳的移动着刀子，就像他之前动过的无数次手术一样，精准的切向了绳结的正中。

“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坚持一下……”燕回时刚刚挣脱绳子，就慌乱的去摸陆星垂的口袋，对方按住了他，两个人手上都是血，触手一片湿腻。

“听我……说，没……没时间了，燕儿！你快走，往前跑，别……别回头！”

“不要说话了！止不住……为什么血止不住……”燕回时一只手拖住他，另一只手脱下外套，用力的按住伤口，却无济于事，深红色的血液依然源源不断地从腹部和腿根的伤口处流出来，他崩溃的摇着头，“把手机给我！”

远处枪响不断，他震了一下，陆星垂的面色痛苦，使劲想要推开他，“来……不及了，子弹……穿透，透了……股动脉和，和脾……脾脏，等……等不来急救，的，走……走啊！”

又是一声枪响，堤岸另一边的喧嚣突然归于沉静，方勇一身是血的冲了下来，入目便是陆星垂躺在燕回时的怀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刚才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迅速的一页一页翻过。

【“小勇！！！”

“你疯了吗，你敢杀我！”

“齐爷知道你下不了手除掉他，优柔寡断的人从来都是最大的隐患！”

“是齐爷……齐爷要你杀我？为什么！…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当年在边城如果不是我替他抗下那桩命案，哪来的后面的裕达！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背叛他，他竟然这样对我！”

“方勇！你……你杀了我，也别想……全身而退！”

“根本就没有那艘船是不是？齐鸣压根没想让我活着离开海城！”】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跪倒在地上，在第二声枪响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了，那时候陆星垂扑向他，并不是要抢夺燕回时，他喊的是自己的名字，他推开了他，为自己挡了枪，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抬手对他开了那一枪。

“……你……你是……我……弟……啊。” 陆星垂抬起手，想要伸向他，刚离开地面就颤抖着落了下去，方勇仓惶的膝行两步爬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放他……走吧，别……别再，错下去……了。”

“不要再说话了，星垂……” 燕回时紧紧地抱住他，泣不成声，他能感觉到手下的血液流速开始减缓，但怀中的人却越来越虚弱，听到他的话，陆星垂笑着想摇摇头，却最终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燕儿，对……不起，骗你那……一……一次，我……好后悔……，我……想……想赎罪，没有……机会……了，你还……怨，我吗？”

“我不怨你，我不怨……”燕回时拼命摇着头，“我早就没有在怪你了，你听话，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带你去医院！”他一边说着，一边勉强想拖着陆星垂站起来，可终究却还是无力的摔倒在地上，手腕到手肘处一片血肉模糊，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再一次爬起来想要试着拖起对方。

“你想赎罪，那你就好好的活着！如果你死了……陆星垂，我不许你死！！”

“那……就……好……” 陆星垂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他像是没有听到燕回时后面那句话，手无力的垂到了身边，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凝固成一个浅淡的笑意。

方勇伸出手拉开了燕回时，将他扯到了一边，后者几近崩溃一般的冲着他大吼道，“方勇，你救救他啊！”

“来不及了，你走吧。”方勇打断了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到了一边，“警察应该很快就能到，燕回时，你自由了。”

燕回时茫然地盯着陆星垂已经失去了起伏的胸口，又看了一眼方勇，我自由了？他在说什么？他看着方勇垂下身，将陆星垂瘫软的身体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又仔细擦去对方脸上的血迹，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走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走！”

燕回时的嘴唇颤抖着，实际上，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战栗着，他后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星垂，转过身便向岸上走去。

“燕回时！”晚风渐起，将浪潮拍打在堤岸上，卷来一阵呜咽，风声中，方勇的声音在背后飘了过来，“你说你不怨他了，那我呢？你会原谅我吗？”

面对着他僵立的背影，方勇的脸上渐渐浮现起一丝笑意，“这就对啦，不要原谅我，就这么恨下去吧。”

“恨意比爱更长久，至少它能让你到死都记着我，至于下辈子，你说得对，别TM碰到我了！”

燕回时愣愣的怔在原地，眼前一片模糊，海上升起了一轮圆月，划破了夜色的幽深，很远很远的地方，一阵警笛声穿云而来，像是某一种唤醒噩梦的魔咒，他抬起头，僵硬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梁铮！

当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闪光已经交相辉映在路的另一边时，燕回时忍不住回过了头，方勇抱着陆星垂，坐在月下，月光照耀在他的脸上，连眼中最后一丝眷恋都照的清晰，在燕回时瞬间瞪大的眼睛中，他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

TBC

第六十九章 归梁

……

“欸醒了醒了！”

“快去通知刘医生，309的病人醒了！”

燕回时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都是花的，过了好一会才逐渐清晰起来，他抬起头，第一眼落入眸中的，便是梁铮急匆匆冲进来的身影，后面还跟着朱立。

“你终于醒了！”见他困惑地皱着眉，梁铮解释道，“那天在永门碎石堤，你受了很大的刺激，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方勇自杀，你晕了过去，在那之后，你已经昏迷近两天了。”

方勇……梁铮的话将那个血腥的夜瞬间拉回到脑海里，他猛地看向对方，“陆星垂呢？你们救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