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还是笑,他伸手去牵沈忱的手,却被沈忱毫不犹豫地甩开,沈忱看着他,眸光晦涩,眼底洇出一抹藏不住的红,“签字。”
“你还想养只狗吗?养只像司令一样的德牧好不好?或者金毛,像老板的那种,你想养吗?我带你去买好不好?”
“司令”是谢瑜小时候养的狗,“老板”是后来沈忱养的狗。
说实在的,谢瑜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底想说什么,他只是死死地抓住沈忱的手,双目猩红,莫名地狠戾。
但沈忱不怕他,沈忱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不怕他的人。
他想挣开被谢瑜握住的那只手,但谢瑜力气太大,他怎么也挣不开,所以有些恼怒地看着谢瑜,苍白的脸色因为怒意而微微泛起一丝生动的红晕,他伸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谢瑜的手指,用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谢瑜手里挣脱出来。
“签字。”沈忱执拗地重复。
谢瑜死死地盯着他,那一眼里似乎有说不尽的眷恋和汹涌翻腾的爱意,然而爱意之下拼命压抑的暴戾与偏执也正在蠢蠢欲动,风雨欲来。
良久,谢瑜深呼出一口气,讷讷道:“我好像还有一个会要开……周沅,我们是不是要开会了?”
周沅站在门口,小心瞥了一眼沈忱忍而不发的脸色,没敢接话。
说起来不止是谢瑜不信沈忱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就连周沅也是不敢相信的。沈忱有多爱谢瑜,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就算是在他们不清不楚地拖着冷战的这三年里,沈忱眼中的爱意都是清晰而深刻的。
再者,哪有一个真心要放弃说着不在乎的人动辄就忍不住发脾气呢?沈忱不见谢瑜时,是毫无生机行将就木的破碎娃娃,然而一旦见了谢瑜,他这十几年来被宠着爱着纵容出来的小性子小脾气就全跟着跑了出来。
他从来都是有恃无恐地发脾气,这会儿咬着牙厉声道:“谢瑜!”
谢瑜扯了个笑,有些难看,“宝宝,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江别好像给我打过电话,我要给他回个电话。”
沈忱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理他,抓过桌子上的笔就往谢瑜手里塞,他努力克制着情绪使自己平静地道:“谢瑜,签字。你说我来了你就会签字,签吧。不签也行,钱我会打到你账上,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到此为止了……”
谢瑜捏着笔,深深地看着他,突然问,“你还爱我吗?”
如果把悲伤具象,大概就是谢瑜此刻哀怆的目光。
那目光如刃,像是要破开沈忱的胸膛剜出他的心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心狠要轻易放弃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十几年。
然而沈忱沉默良久,道:“不爱了。”他的口气太过随意,像是真的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骗谢瑜,还是想骗他自己。但他对上谢瑜那双凌厉却悲伤的眼眸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疼。浑身都疼,心更疼。
他看了谢瑜良久,再开口时嗓音莫名有些发哑:“满意了吗?签字吧。”
10
谢瑜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他看着沈忱,那一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我签。”他突然开口,俯身利落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举起签好的文件给沈忱看,说:“我签了,但我有话想和你说,说完就把签好的文件给你。”
沈忱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想再费心力去猜他的心思,他沉默地皱眉,显然是在抗拒。
“最后一次了,宝贝儿,我们之间,不差这几句话。”
谢瑜甚至还笑了笑,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又深了些。
沈忱不明白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听他说话。他们从在一起到分手,发生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都算不上体面,没道理到如今撕破脸了才想起来要做一个体面的收场。
他们之间没有这种类似于温情的东西。
但沈忱太了解谢瑜了,他看着谢瑜捏着文件因为太用力而泛起青白的指尖,知道他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这时候再惹怒他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多生事端。
不就是几句话吗?听他说就是了。
沈忱一个眼神,谢瑜就能感受出他态度的变化,他心中松了口气,对门口的人道:“周沅你送蒋蒋回去。”
蒋蒋下意识看向沈忱,不放心地唤他:“忱忱……”
“没事,你先回去吧。”沈忱回过头来看了看蒋蒋,点点头道。
即便谢瑜是个混蛋,但沈忱也不得不承认,在谢瑜身边的时候,向来是他最安全的时候。虽然沈忱心里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在过往很长一段时间里,谢瑜就是他的底气,是他昏暗人生中最后一抹天光。
周沅带蒋蒋离开之后,沈忱率先开口,不耐写在脸上,“你想说什么?”
谢瑜看着他,轻轻把手中的文件放回办公桌上,想了想,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沈忱冷冷地看着他,漠然道:“跟你没关系。”
“你很讨厌我吗?”谢瑜问他。
这就有些明知故问了,沈忱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看着谢瑜,蓦地笑了笑,满眼讥讽,一字一顿道:“谢瑜,我恶心你。”
沈忱心里明白,真的不爱一个人的话,其实连恨都做不到。
不爱了,两个人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错过的、亏欠的、痛苦的,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没有意义。
但沈忱明显不是,他还是难过和愤怒,他厌恶着谢瑜假装深情,恶心他和别人不干不净,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可能他永远无法释怀,要与往事纠缠一生。
谢瑜听他说完,棱角锋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笑了笑,反问他:“是吗?”
沈忱冷笑一声,刚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谢瑜伸手利落地在他脖颈落下一记手刀。
谢瑜下手向来又黑又狠,纵然面对沈忱的时候收了力,但最近沈忱的身体过于虚弱,谢瑜一记手刀下来,他眼前蓦地一黑,昏了过去。
谢瑜上前一步,稳稳地将人揽在了怀中。他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渐渐变得温柔,像是在看什么宝贝。他托着他,像托着一个美到发昏的梦。过了一会儿,谢瑜珍重而小心地在沈忱额间落下一个吻。
“不对,你爱我。”他说。
沈忱说不爱他,怎么可能呢。谢瑜不相信。
他五岁那年就认识了沈忱,沈忱七岁就和他同吃同住,十二岁就跟他告白说爱他,说会爱他一辈子。谢瑜那时候信了,并且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