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谢瑜听完也只是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默认了身后这条小尾巴跟着他到了宠物医院。
司令是一条老狗了,谢瑜两岁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谢家,起初只是谢昀心血来潮买来的玩意儿,但不到一周就被扔进了院子里自生自灭。谢昀从小就表现出非比寻常的虐待癖,最爱看狗摇尾乞怜,人更是。谢瑜两岁的时候心智还没长全,看见院子里有条狗,孩子天性找东西来喂,但他不敢当着谢昀的面喂司令,只敢偷偷摸摸地喂,吃剩下的零食、偷偷藏起来的饭菜,什么都喂,司令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谢家的院子里活了下来,还只对谢瑜一个人亲近。
谢瑜四岁那年,司令已经是一只非常威猛的狗了,每次谢昀打谢瑜的时候,司令都会挡在谢瑜身前朝谢昀“汪汪”地叫。
也是那时候开始,谢瑜打心底将这只德牧视作自己的狗,他一个人的狗,给它取了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司令”。
然而令人难过的是,如今这只护了他很多年的德牧老了,谢瑜却还没有长大到可以反过来保护它。
谢瑜一路沉默带着司令和一条小尾巴来到了宠物医院,宠物医院的人给司令做了全身检查,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谢瑜,这条狗太老了,这次挨的打,外伤倒是不碍事,但内脏也受了伤,很难痊愈,就算治好了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不如安乐死,也少受一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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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瑜常来的这家宠物医院都见识过谢家这位二少爷的脾气,因此话说的很是小心谨慎,但即便如此,谢瑜仍然差点掀翻了宠物医院的屋顶,他恶狠狠地揪住医生的脖领,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你他妈给我再说一遍!治不好是什么意思?安乐死?让谁安乐死?我说不治了吗?你他妈给我治!治不好信不信老子送你们全家去安乐死?”
十二岁的谢瑜发了疯,宠物医院好几个护士都没能拉开他,被他揪住脖领的那位瘦弱男医生此时呼吸困难,憋得满脸通红,不住求饶,“二少……”
还是个小豆丁的沈忱从小在父母的爱里长大,所见皆美好,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就愣了,回过神来之后也连忙去拉谢瑜,“哎呀!你、你先松开人家医生……松开……谢瑜……谢二少!瑜哥!”
13
沈忱那一声“瑜哥”喊得石破天惊,谢瑜只一愣神的功夫,就被人拉开了。
最后医生和护士胆战心惊地把司令推进了手术室,沈忱陪谢瑜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
其实沈忱被谢瑜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谢瑜这样看起来冷心冷情的人也会对一只狗狗这么在意,一瞬间对谢瑜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他有些拘谨地坐在谢瑜身旁,好几次鼓起勇气搭话,都被谢瑜冷若冰霜的脸色吓回去了。
最后,沈忱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瑜哥?”
谢瑜冷淡地睨了他一眼。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沈忱紧张又期待地皱了皱鼻子。
谢瑜看着他,默默动了动嘴唇,良久,道:“随你。”
沈忱笑着松了口气,用白白软软的小手去拉住谢瑜的手,安慰他:“瑜哥,别难过。”
沈忱其实不怎么会安慰人,他从小的生活太美好了,除了一周之前的意外,他有生以来的人生堪称完美,因此安慰人和被人安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上一次被人安慰还是一周前他父母因意外去世的时候,在手术室门外,他爷爷拉住他的手,将他搂在怀里,说:“孩子,别难过。你爸妈没了,爷爷还在呢,爷爷会一直护着你,把最好的都给你,别难过啊,孩子……”
沈忱只记得他那天哭了很久,被爷爷搂在怀里的时候最难过。但过了最难过的那个点,往后的日子就不再那么难过了。
所以沈忱学着他爷爷安慰他时的样子,从长椅上起身,费力地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搂住谢瑜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说:“瑜哥,别难过。”
沈忱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以后他会陪着他这种话,但谢瑜看向他,表情哀戚又无助,像受了委屈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于是沈忱就顾不上别的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谢瑜说:“别难过,我会陪着你的,我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别难过啊瑜哥……”
谢瑜过往十二年的人生教会他,这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就是人的感情,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人的承诺。但那个时候沈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谢瑜忽然就很想信一信他。
后来的沈忱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他将这世上最纯净最赤诚的一颗真心双手奉上送给了谢瑜,只是那时的谢瑜根本没意识到他也曾拥有这世上最美好明亮的爱和光罢了。
司令伤得太重,最后的日子只能住在宠物医院里,后来他们离开的时候沈忱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于是在出租车上对谢瑜认真地道:“我叫沈忱,沈就是三点水那个沈,忱是热忱的忱。我爸妈都叫我忱忱。”
谢瑜看着他,点了点头,忽然开口:“忱忱。”
“啊?”沈忱被他喊得愣了愣。
“不是说你爸妈都这么叫你吗?我不能这么叫吗?”
沈忱连忙摇头,错开谢瑜的目光,“不……不是。”
他心里酸酸地疼,他爸妈离开之后就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爷爷只会叫他“乖孙”,从来不叫他的名字,谢瑜是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这么叫他的人。
沈忱忽然很想哭,但他不能在一个刚刚认识的人面前掉眼泪,妈妈说那样一点都不男子汉。
于是他把头转过去,悄悄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谢瑜大概听说了沈家最近的风波,看见沈忱这样,他忽然又有些烦躁。也不知道是烦沈忱哭,还是烦自己把沈忱惹哭了。
谢瑜理智上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哄人,但他从来没哄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半晌,只硬邦邦地道:“别哭了。”
沈忱又扁了扁嘴,哽咽地道:“我没哭。”
“行吧,你没哭。”谢瑜烦得想抽烟,但碍于这里还有个小东西,只能作罢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于是他又道:“别哭了。”
“没哭。”沈忱很没有说服力地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
谢瑜看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么爱哭的小孩肯定胆子很小,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他这么白净好看的小孩一定会被大院里的其他小混蛋欺负,沈家只剩下个老爷子,大事上护得住他,往后的小事上也不知道顾不顾得上他。这小东西也是,明明是来安慰他的,自己倒是哭上了,可怜死了。
谢瑜看了他好一会儿,心中渐渐做了个决定,就当是惹哭他的赔礼。他说:“你别哭了,我也不难过了。这样,以后你陪着我,我护着你。你把最好的给我,我也把最好的给你。之后我罩着你。”
十二岁的谢瑜如是道。
后来的谢瑜不止一次回忆他们初遇这一天发生的种种,回想他们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动作。
他回想这一天的傍晚、晚霞和风,回想出租车上在放的那首歌,有一个很温柔的男声在唱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地爱我,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的伤口。”
后来的谢瑜发现,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搞懂沈忱要的是什么。沈忱给了他一颗心,那是沈忱最珍贵的东西。谢瑜也给了沈忱他自以为最珍贵的东西守护和陪伴。
但沈忱好像不想要,就像歌里在唱“是不是你和我,要有两个相反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