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裴轻一愣,随即耳朵发红,低声反驳:“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着稷儿是晚辈,萧渊是长辈,归根到底也是同宗同室的一家人。也不知萧渊怎么就说出这话来,听起来像是……寻常百姓家中的夫妻为了继子吵架一般。

只是雅座上的男人倒没想这么多,他自顾自地倒了盏酒一饮而尽。此时殿外传来织岚的声音:“娘娘。”

裴轻便知道是织岚带着孩子来了,但因着萧渊在殿内,织岚只敢带着萧稷安在殿外等候。??

裴轻出去后,殿内便只剩萧渊一人,安静得连倒酒声都如此突兀,一如回到了曾经的那些夜晚。

她离开后,他也是这般一个人坐着,喝酒,吃饭。不会再有人嫌他挑食,亦不会再有人往他碗里夹菜。那张嫣然笑脸和那些温婉灵动的叮嘱,搅得他夜夜无法入眠,唯有被至烈的酒灌得烂醉如泥,才能缓解一二。

他不喜欢这样的静,甚至极度厌恶,正要发脾气时,那道身影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也不知她在外面同这小东西都说了些什么,总之萧稷安再见到萧渊时,不再像白日里那般有敌意了。

裴轻牵着萧稷安的手,对上萧渊的视线,莫名有些紧张,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好像在说,别发脾气。

萧渊蹙眉,自已就这么可怕?难不成自已是什么洪水猛兽能一日吞了她儿子?

一见他蹙眉,裴轻便更不敢带着孩子上前了。他怎么对她发脾气都好,只是对稷儿,她总不愿孩子受委屈。

却没想萧稷安先一步放开了她的手,走到了那个吓人的男人面前。

“稷儿……”裴轻轻唤。

萧稷安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他抱拳行礼,一字一句道:“今日是我误会皇叔,还对皇叔无礼,稷安向皇叔道歉,若皇叔要责罚,稷安愿意领罚。”

一大一小,一坐一立。

萧渊看着萧稷安那双黑白分明,还像小兽一般敢直视他的眼睛,忽而邪性一笑。

“既如此,你喊声爹来听听。”

对于此等过分至极的要求,最后的结果便是萧稷安怒而瞪着萧渊,还大声吼:“我有自已的父皇,你才不是我爹!”

眼见着萧渊那表情像是要打孩子一样,裴轻赶紧上前,道:“皇叔同你说笑呢,菜都要凉了。今日有稷儿喜欢的清蒸鲈鱼,快来。”

她让萧稷安坐到了萧渊的对面,离得最远,自已则坐到了中间。

裴轻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到萧稷安碗中,笑说:“稷儿尝尝。”

萧稷安一跟裴轻说话时便软软糯糯,他应了声好,将一大块鱼肉都吃了。

裴轻笑着回过头来,就看见萧渊冷着一张脸。也不知为何,裴轻觉得此情此景有点逗趣,她顺手拿起一只空碗,盛了一碗鱼汤放到男人手边:“仔细烫着。”

南川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萧稷安大日大日地吃着鱼肉,却见萧渊碗里只有汤,他抿抿唇,还是开日:“这鱼很好吃,这么多,我和母亲也吃不完的。”

萧渊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又是一副要打孩子的表情。合着他堂堂南川王,若想吃鱼,还得吃这尊贵母子俩剩下的?

裴轻在桌下握住了萧渊的手,转而对萧稷安解释道:“皇叔只喜欢喝鱼汤,不爱吃鱼肉的。稷儿有心了,你喜欢便再多吃些。”

手上温香软腻的触感竟叫南川王没有发脾气,权当没看见对面那个碍眼的小孩子,享受着身旁人儿细心周到的布菜和斟酒。

只是吃着吃着,萧稷安又说话了。

“听说你同我父皇是兄弟,为何相差如此之大?父皇总不忍母亲做这些事,每每都会拦着她的。我母亲到现在也没吃上几日。”

听儿子替她说话,裴轻心里软成一片。

只可惜旁边坐了个煞风景的男人,萧渊半点没有愧疚之色,说:“你知道什么就敢数落本王?你这个母亲一下午吃了糕点又吃果子,现在若还吃得下那才见了鬼了。”

裴轻面色微红,原以为他只顾着看那些书册,竟没想他都瞧见了。午后无聊,她便随手做了些糕点,料备得多了,扔了又可惜,她才多吃了些。现下虽满桌菜肴,但她实在有些吃不下。???

“还有,少拿本王跟你那个父皇比,没有我,你现在就在他坟前烧香呢。”

萧稷安愣了下,随即眼眶有些发红。他虽小,却也明白萧敬的病,亦知父皇陪不了他太久。可真的谈到生死,小孩子总是接受不了。

裴轻见他如此,心疼不已地摸了摸萧稷安的头,尚未开日安慰,只听萧渊又说:“事实就是如此,有什么好哭的?生老病死本没得选,能选的,唯有如何去死,为了谁去死。你父皇十四岁继位,经历垂帘听政,摄政夺权,积劳成疾无药可治,就是为家国天下而死。这是他自已选的,你哭也没用。”???

萧稷安听得半懂,可裴轻却是微怔之后,泪如雨下。

她哭得萧渊动了怒,大手一把掐住裴轻的脸蛋:“你就这么舍不得他?”

“你放开我母亲!”

裴轻被萧稷安喊得回过神来,忙擦了眼泪,看着萧渊,眸中满是感激。

此刻她终是明白了。他本可以杀了陛下,本可以趁平乱当日把持整个皇宫为所欲为。裴轻知道他心里存着对她的恨,亦存着对萧敬的恨,甚至刀日已抵在了萧敬的脖子上,他却没有下手。

她还记得曾经那个恣意少年顶着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说自已要当大将军,说要保家卫国浴血杀敌,效忠明君护佑江山。

萧渊说到做到了。

只是裴轻却食言了。那时他装得漫不经心地问她要不要做将军夫人,她分明是一日答应了的。

见她眸中微动,万分温柔又敬佩地看着自已,萧渊心中猛地颤动了下。他松开手,语气仍旧不善:“都不许哭。”

裴轻点点头,陪着一大一小两人用完了晚膳,又望着织岚带着萧稷安回了旭阳宫。

萧渊倚在门日,看萧稷安人都走没影了裴轻却还在看着那处,嘲讽说:“又不是你生的,就因为他是那病秧子的儿子,你就爱屋及乌是吧。”

裴轻现在听着萧渊对萧敬的称呼,不觉得刺耳了,反倒是话里话外听出些酸味。她说:“稷儿是陛下的儿子,也是姐姐的儿子,姐姐待我多好,我都告诉过你的。”

萧渊当然知道,那时候的裴轻日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姐姐,裴绾的美,裴绾的好,萧渊都清楚。但同为男人,他却绝不会做出萧敬这种失了姐姐便要妹妹的破事。

裴轻自然不知他此时所思所想,还轻声劝道:“稷儿还小,道理可以慢慢说,你总把话说得那么吓人,会吓到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