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谨亦然。
那时?他也常想着,若再有一个像谌儿一样的弟弟或妹妹唤他兄长,该有多好。他其实一直很羡慕裕王世子李谦,底下有那么多弟妹,从前每逢家?宴,就同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屁股后头,叽叽喳喳,二哥二哥地喊着。
而他身边,谁也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读了父皇手?记的缘故,竟做起?了这?般有趣的梦。
李谨扯唇笑了笑,抬手?正欲触摸这?孩子的脸,就听得外头通传,道皇后娘娘来了。
小姑娘登时?慌了,拼命将他往床榻上推,“大哥,你快去躺下,我?就同母后说你今日不舒服,已然睡下了。”
她话音才落,一个婀娜纤细的身影缓步而入,小姑娘慌乱地唤道:“母,母后……”
裴芸看着苒姐儿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打开宫人带来的食盒,端起?汤碗递给李谨。
“快喝了,是?解酒汤。”
解酒汤尚且散发?着热气儿,李谨呆愣地握着汤碗,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凝在眼前之人的脸上。
他本?以为隔了近二十年,他早已忘却了她的容颜,可再一次见着,他仍是?轻易认出?她来。
“母后……”他启唇,低声唤道。
裴芸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打趣道:“怎这?般看着母后,莫不是?觉自己犯了错,怕母后责罚你了……”
番外10 前世李谨篇3
听得责罚二字, 李谨不由苦笑了一下,当真是梦了,因得他那母后怎会如此温柔地对他说话, 他顺势问道:“母后想怎么责罚儿臣, 是要用戒尺打儿臣的手心吗?”
裴芸秀眉微蹙, 只?觉李谨今日神色冷冰冰的, 似与平素有些不大一样, 纳罕间, 就听苒姐儿诧异道:“大哥说什?么呢,母后怎会如此,顶多就是让大哥抄抄书,抄书可累人了,苒姐儿上?回?闹脾气, 不肯好好吃饭,还将饭碗摔翻在了地上?,母后就罚苒姐儿抄书,苒姐儿抄酸了手,还饿了一顿,从此就记了教训,再不敢赌气不吃, 浪费粮食了……”
听着苒姐儿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裴芸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也不知像了谁,分明爹娘兄长们皆是不多话的性子, 可她?却整日有说不尽的话似的,一张嘴滔滔不绝地往外倒,分明前两?年也不这样, 小孩子果真是一阵一阵的。
李谨本就因宿醉有些头疼,听得这话,像是让人在耳畔碎碎念经一样,登时头疼得更厉害了,他将手中的解酒汤一饮而尽,疑惑这梦怎如此真实。
裴芸接过空碗,见他剑眉紧蹙,难受得紧,叹声?道:“既不会喝酒,往后便少喝些,谦儿这两?年随他父王外出,在大昭各地奔波,少不得宴席应酬,慢慢也练得了些酒量,你哪能与他比的。”
李谨不言,只?默默听着这些极其陌生?的话,怔忪间,忽见眼?前人抬手,捏着丝帕朝他额上?而来,李谨下意识躲闪,可还没来得及,绵软的丝帕已然落在他额头,轻柔地替他拭去?虚汗。
他向?来不喜被人触碰,不由一下僵了身子,紧接着就听他梦中这母后继续道:“若一会儿还觉头疼,就让小顺子拿着沾了冷水的巾帕替你敷一敷,或会好一些,你父皇之所以?定下不贪杯的规矩,并非全然不能饮酒,小酌尚可,但喝多了未免伤身……”
听着眼?前人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自己,李谨心下的感受很?奇怪,酸酸涩涩,难以?言喻,他也不知如何应答,许久,“嗯”了一声?,“儿臣知道了。”
裴芸也察觉到了长子今日的异样,似乎是对她?有些冷淡疏离,她?想了想,又道:“你也大了,前几日你父皇还同?我提起,觉得是时候替你挑选一位合适的太子妃,莫嫌母后唠叨,待你将来成了婚,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母后也不好管你了。”
言至此,裴芸拉起苒姐儿,“既得不适,就早些歇下罢……”
李谨站在原地,恭送裴芸离开,却见苒姐儿不住地朝他回?头望,还在忧心忡忡道:“母后,大哥醉酒犯了家规,您不罚他抄书,莫不是要罚他旁的。您可千万别告诉父皇,一会儿父皇大怒,指不定要将大哥罚得更重了,坏了,不会要罚大哥抄两?本吧……”
直到小姑娘的声?儿远去?,李谨方才上?了床榻,躺在上?头昏昏欲睡之际,他想着,大抵再睁眼?,梦也能跟着一道醒了,他任由自己陷入沉睡,可再次恢复意识,就听得耳畔响起两?道稚嫩的声?儿,窸窸窣窣,压得极低,老鼠似的,他费力地睁开双眸,这回?,入目的变成了两?个小脑袋。
“大哥……”其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试探着唤他,他身侧的另一个小姑娘,李谨认得,便是他那妹妹,叫什?么苒姐儿。
除诧异自己还未梦醒外,李谨盯着那少年的脸看了许久,他唤他大哥,且那肖似母后的眉眼?……
“谌儿……”
李谌闻声?,蹙眉看向?苒姐儿,“你怎浑说,大哥这不是好好的,也还认得我吗。”
“可我总觉着大哥怪怪的。”苒姐儿瘪了瘪嘴,“昨日喝了酒像是不认识我了一般,我离开时,甚至也没像往日那般摸我的头呢。”
李谌压根没将她?的话当一回?事儿,只?担忧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李谨摇了摇头,可再看向?李谌时,眸光里透出几分复杂,原那个幼时蹒跚学?步,总爱跟在他屁股后头唤着“哥哥”的小家伙,长大后是这个模样。
罢了,不醒便不醒吧,这个梦好似也还不错。
他起了身,按两?个孩子的意思,前往坤仪宫用早膳,听他们说,今日是外祖母的生?辰,故而两?人告了假,都未去?耕拙轩,准备早膳后就一道出宫前往镇国公府。
走在去?往坤仪宫的路上?,李谨边听着他那弟妹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边觉这果然是梦了,适才他洗漱时透过铜镜看到他而今的模样,约摸十七八岁,还透着几分少年气。
可分明这个岁数时,他的母亲、弟弟皆已过世,外祖母家也只?剩一个舅母和表弟而已。
及至坤仪宫,李谨再次见到了他的母后,看着这熟悉的宫殿,李谨只?觉有些怪异,毕竟梦外这里住着的是他的发妻和女儿。
裴芸舀了些青菜粥递给李谨,“宿醉难受,听说你还吐了一遭,且先喝些清淡的垫一垫,莫伤了胃。”
李谨接过碗,恭敬地道了声?谢,旋即深深看了裴芸一眼,默不吭声?地吃下。
“大哥,你给外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苒姐儿忍不住问,旋即得意道,“苒姐儿可是特意去?请教了二姑姑,亲自绣了幅寿桃给外祖母呢,那寿桃当真难绣,好几次扎破了苒姐儿的手指头……”
“朕……”李谨下意识出口,见众人看来,忙转而道,“真不错,我的礼已命章……小顺子备好,届时献给外祖母,你便知道了。”
这是梦,李谨哪里晓得自己备了什?么礼,只?能如是道。
他话音才落,就听得宫人通传,言陛下身边的常公公来了。
常禄熟门熟路地入内,见了裴芸,笑道:“娘娘,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没法陪您一道回?去?,特挑选了一些物件,贺老夫人生?辰之喜。”
说着,招了招手,门外的内侍宫人们抬着箱子,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很?快摆满了一角。
苒姐儿自位置上?跳下来,翻看了其中几样,蓦然折首看向?裴芸,神色沮丧,“父皇给外祖母的贺礼皆是贵重之物,母后,你说我送给外祖母的,她?会喜欢吗?”
裴芸笑了,“你怎忘了,母后不是说过,礼物贵不贵重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心意,苒姐儿给外祖母的礼物是亲手所做,外祖母怎会不喜欢呢。”
闻得此言,李谨忽而想起什?么,怔愣片刻,唇角泛起淡淡的讽笑。
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