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样的想法很高尚,但你的家庭不会允许的。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不是一件什么体面的事。”
薇洛顿时笑了:“不要当我是一件易碎品,我的父亲已经与我断绝关系了。因为在世俗的定义里,我也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妓女,所以一位像他那样高贵的绅士必须得消灭我这个污点。”
说到这里,她微微低下了头,轻轻摸了摸她现在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带着几分爱怜。
“我陷入了一些麻烦。”薇洛含蓄道,“没有丈夫,也没有家人。我之前也曾尝试着向人求助,却直接被对方劝说去出卖色相,之后,我干脆就心一横跑到美国来,想要看看在这片大陆上有没有别的出路,我希望你们不会嫌弃一个很可能会添乱的孕妇。”
黛博拉愣了愣,就像是忽然间回忆起了什么,她心头猛然一酸,险些就要在这个年轻孩子的面前落下泪来。
“我能得到收留吗,女士?”薇洛又有些怯生生地问她。
“抹大拉收容所会收留每个无家可归的堕落女人,直到她的生活可以步入正轨。既然你怀孕了,让我来帮你拿这些行李吧,你看起来累坏了,威廉米娜小姐。”黛博拉道。
“请就叫我薇洛,我一点也不习惯被叫作威廉米娜。”
“好的,薇洛,我们可以先坐一会儿,喝杯茶,然后,我会为你介绍这里的所有人,她们其实都是一些好姑娘,只是在过去,从来没有人愿意去关心她们、理解她们。”
最终,刚到美国第一天,薇洛就成功地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协助黛博拉与她的朋友玛丽安经营一家抹大拉收容所。
0094 抹大拉的舞会
在黛博拉的帮助下,薇洛非常轻易地融入了这个堕落女人之家。
所有人都对她非常友好,玛丽安更是一见到她就给了她一个拥抱,因为她早就开始忙不过来了。
开抹大拉收容所是件善事,愿意在物质上提供一些帮助的人很多,可她们若是得寸进尺,还想让哪位有教养的太太小姐来帮忙,那就很难做到了。
可以说,薇洛几乎就是她们的救星。
她们收留的女孩很不少,其中一部分比薇洛年长,而更多的还是比她更年轻的,有些在她看来分明还是孩子。黛博拉与玛丽安告诉她,那些年纪更小的孩子,她们都是直接找了领养家庭。
这让薇洛一度傻眼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孩子感兴趣,当她还在为了法语的动词变位而痛苦时,有些女孩已经可以化着浓妆在妓院里熟练地与男人调情了。这让自从怀孕之后就一直有些情绪化的她躲起来偷偷地哭了半天。
她一边努力地准备课程,向她们教授着那些她所擅长的东西,一边也经常混在她们中间与她们一起学习缝纫。
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哪个体面的妇女会不懂得女红,古往今来,这一直是女性最重要的美德之一。
而她少女时,也曾逼着自己认真地学过,她按理来说应该是可以成为一个心灵手巧的业余裁缝和编织手的……
然而现实是她学得不错,忘得飞快,她毕竟不是真的需要亲自做衣服。她现在只会凭着记忆搞得一塌糊涂,仍在阿莱西奥家时就天天在浪费丝线,弄出一大堆不知道在干嘛的东西,还不愿意接受指点。
世上有那么多裁缝在等待订单,高级的平价的,还有这里一堆跃跃欲试的免费的,本来怎么都轮不到她来操这个心思。可是,母性这种东西真是令人厌恶,从得知自己腹中可能已悄悄地孕育了一个孩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它,爱得整颗心都在痛,她一直都非常希望可以亲自做点什么穿在她的宝贝身上。
“薇洛小姐,你觉得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几乎每个拿着针线想要为她服务的女孩都曾这么问她。
当然了,在孩子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告诉大家它的性别之前,任何人都无法确定什么,但是,她有种奇怪的直觉,这是一个女孩。
经过仔细的思考过后,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直觉其实也不是全然无根据,她家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而她的外婆与妈妈也都是家里第一个孩子……
她没有去向任何人谈起自己的这些推断,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会像个挑剔性别的母亲,她会全心全意地爱她的孩子,不论那是个女孩还是个男孩,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在一般情况下对方会礼节性地回复什么。
如???果是女儿一定会像她一样漂亮。
可她却只希望她的女儿能聪明一点,千万千万不要活得像另一个她,又愚蠢,又总是不够坚定。
就像现在,她分明令自己难能可贵地做了件正确的事,远离了那个男人作恶女人受伤的罪恶之家,脑子里却仍在时不时地回响着那个意大利人嘴里那些黏黏糊糊的意大利语。
Amore(爱).
Amore ? mio(我的爱).
耶稣基督,当他这么叫她时,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她夜间经常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他对她微笑的样子,他向她走过来的样子,还有他凑过来亲吻她时碎发下半阖的双眼。
她总是想起,他可以在很长的时间里就只是安静看她做任何事,自己则什么也不做。
他还愿意听她心血来潮时弹的钢琴。
她父亲没有参加过哪怕一场她的钢琴独奏会。因为安布罗斯爵士是个大忙人,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对音乐没有丝毫的天分可言。
她为此努力过,她练得手都快要废掉了,但一点用也没有,而当阿莱西奥特意靠过来看她弹琴时,她甚至还总是犯些弹错音的低级错误。
他听得出来,她知道,他比她弹得好得多。
可他虽然总爱和她开玩笑,却从来没在这个问题上嘲笑过她。
这些温暖的记忆就像一根缠绕着她的荆棘,使她晚晚身体刺痛无法入睡。
她曾在听他讲述他与他父亲那些恶心的故事时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去告诉他人都是多面的,让他多想想他父亲带给他的美好回忆。她以为自己言不由衷,只是在说些他会听得舒心的东西,结果现如今,她也在不由自主地这么做,她在想念他对她的好。
他确实……很珍惜她……
他……现在过得好吗?他快乐吗?
已经这么久了,他就算真急得发疯估计也早就疯完了可以重新开始享受生活了。
她的脑海里不禁又冒出了该死的卡萨诺瓦,是的,他们意大利人就是这样的,大情圣卡萨诺瓦在离开自己的某一个情妇时也会短暂地心情沉重,但他同时也非常清楚,下一个已经正在等待中了。
这就是做个有钱男人的好处,只有她才注定不可能去割舍掉他,在那些苦乐参半的回忆中,他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她往后一天一天地感受着这个孩子的成长,也是在一次一次地提醒自己孩子不可能是她一个人制造出来的……
她的肚子慢慢地越鼓越大。
一开始她还经常跟着黛博拉一起出门采购,或者是干点别的,但因为她一走上街头脾气就会变得格外恶劣都不管对方跟她说什么,又是一个需要被小心照顾的孕妇,黛博拉害怕她迟早会惹出什么麻烦,然后还跑都跑不过对方,索性让她还是别出去了。
正好,薇洛整个人正在变得越来越懒散,而黛博拉也不是阿莱西奥,她能理解黛博拉是在关心她,而不是想限制她,她表现得乖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