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新月顿了顿,又问:“那你和梁总和好了吗?”

她话题转得飞快。戴英敲键盘的声音倏地停下,抬起头,冲童新月投去疑惑的目光:“和好了。怎么了?”

童新月有些心虚。她自问戴英和梁倏亭吵架她得负起一定责任。如果她的嘴更严一点,脑子更灵活一点,也许他们就不会吵得这么厉害。戴英吵架没和好,又碰上父亲生病,真是有够心累的。

更何况,戴英还不知道,公司这边也有“大事”发生。

“没什么,和好了就好。”说着,童新月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一会儿开会,你做好心理准备哦。”

戴英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童新月摇摇头,不肯说。

很快,在每周的例会上,谜底得到了揭晓把蓝色的小猪皮皮格改为一名蓝发的神秘少年,把鲜艳斑斓的卡通世界变为各色怪物肆虐的末日世界……公司决定,以《皮皮格的色彩国度》的核心玩法为基础,制作一款全新的动作冒险游戏。

作为原型游戏的主要创作者,戴英被委以重任。

“资方非常看好这个项目,支持力度很大。”

例会结束后,上司又将戴英叫到办公室开小会。“意思是,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创造性。在项目前期,你不需要考虑资金、时间、人力和技术力等等的问题,只要拿出你最想做的东西就可以了,明白吗?”

戴英愣了,有将近半分钟说不出话来。不考虑预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抓任何一个员工过来听,都会觉得这是老板在吹牛。但是,戴英仍然他向上司表达了他的激动和热情,他承诺,会尽全力完成这个作品。

从上司办公室退出来,童新月在公司内网敲戴英:“老板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跟你透露资方的真身?”

戴英否认:“没有,老板只是给我画了张大饼。”

童新月思索起来,字敲得飞快:“难道资方背后不是梁总?我查过了,确实没有查到半毛钱关系。可是除了梁总,谁会突然给你的蓝色小猪砸那么多钱啊?”

““我”的蓝色小猪?”戴英发来一个发怒的表情,“你别忘了,这只猪的2D原案是你做的。”

童新月很骄傲。“能把蓝色的猪做这么可爱,除了我还有谁啊?”

戴英把状态改为“忙碌”,不再回她了。

因为这块从天而降的“大饼”,戴英过上了一阵每周工作七天,每天工作到晚上十点的生活。

诚然,梁倏亭的工作非常繁忙,高压状态下,牺牲睡眠是家常便饭。但见到了戴英“走火入魔”的样子,才知道从事创作性工作的人忙起来简直是无穷无尽的。

没有客观标准,没有可以量化的进度条。随时灵光一闪,随时推翻重来。像是在跑折返跑,终点就是起点,每一次有所建树,就代表着从零开始。

“我要加会班。”

又是加班后晚归的深夜,戴英一边刷牙,一边翻看手机。不知道哪位灵感之神光临了他的脑袋,他从洗手间钻出来,匆匆给了梁倏亭这句话,再匆匆漱掉牙膏沫,一头钻进了他的游戏房。

梁倏亭知道,戴英在做的是他喜欢的事情。梁倏亭自己也是对事业有高追求、高责任感的人,当然会珍惜戴英追求事业的这份热情和冲劲。

于是梁倏亭没有拦着戴英,独自一人在房间睡下了。

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梁倏亭睡着了,却仿佛能感知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凌晨两点,一阵阵挥之不去的虚空感催动梁倏亭从浅睡中醒了过来。

道理想得再明白,情感也能将人随意摆弄。

短暂的睡眠中,梁倏亭记得很清楚,自己做了个美梦。可是奇怪的是,梦有多美好就有多虚假。他没有沉溺进去,只是迫切地想要醒来。

他起床,加热一杯牛奶,端去戴英的游戏房。

戴英还没睡,电脑的曲面主屏和竖向副屏同时亮起。一边是戴英的参考资料,一边是用非常杂乱无章的方式记录下来的内容,只有戴英本人才能看懂。

“你还没睡吗?”戴英回过身,惊讶地问。

“这个问题要反抛给你。”梁倏亭坐在他身边,示意他看时间。

戴英看到时间,如梦初醒,忙在记录文件上连点了三下保存:“不好意思。我真的有点‘走火入魔’了……”

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精神却仍然亢奋。梁倏亭认真看着他,仔仔细细,一寸不落。“你不要逼自己。不是所有投资都能取得正向收益。投资者都有这样的觉悟。”

他说得保守,但戴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四目相对中,他们陷入沉默。

童新月查不到皮皮格项目资方与梁倏亭的关系。她当然查不到,因为梁母不姓梁,她名下的许多资产都来自于她的原生家庭。

戴英远比童新月敏锐。即使梁家人有心隐瞒,他也猜得到资方的真身。更何况,梁家人并没有刻意隐瞒。梁母甚至直接给戴英打电话,说:“期待看到全新的皮皮格。”

曾经送给宁柠的奢侈品和珠宝,戴英不会要,他更不会要房产、车产或股权等等。梁倏亭以及梁父梁母想要让戴英开心,他们迫切地要把爱递到戴英手里,又怕伤害到戴英的自尊,所以,梁家人选择送出手的是戴英难以拒绝的“礼物”,一个机会,一份信任,一种赏识。

可是,戴英要是为了对得起这份信任和赏识把自己累垮了,梁家没有人会高兴。梁倏亭不得不考虑,自己是否要把这个不恰当的礼物收回来,或者做一些必要的改变。

“梁倏亭。”良久的沉默后,戴英突然挺直背坐了起来,表情严肃,“你听我说。”

梁倏亭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戴英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我很厉害。”

“嗯?”

戴英夸完了自己,血液立刻涌上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满脸通红。他深呼吸,努力绷住:“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我有才能,我就是缺一个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虽然这个机会是通过我私人的关系得来的,但我并不惭愧……好吧,会有一点惭愧,但更多的是兴奋,有一种打了鸡血的感觉。”

戴英越是自夸,脸越是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他这样很可爱,非常非常可爱,但梁倏亭没有笑他,他忍住了,表现得比戴英还要严肃认真。

“是的,你当然有才能。”

戴英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你从来都很优秀,但是……但是我也不差。”

戴英的脖子根也红透了。显然对于他而言,这样坦诚地夸赞自己并非易事。

“你有你擅长的领域,我也有我擅长的领域。在我自己的领域,我很优秀,不会比你差到哪里去……你的前任宁柠也一样,他同样优秀,但是,他有他的好,我有我的好。其实我内心里都清楚,只是他突然冒出来打乱我的阵脚,确实让我胡思乱想了起来……”

戴英哀叹一声,拿手捂了捂脸,似乎是想让手掌帮忙消解脸上过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