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陶敬之下没有的资历老的将领,但此时无论抬举谁,都或惹得相互不服,既如此,不如陶敬之子承之,反倒能稳下人心。

无论如何陈雍终是打起精神上了朝,正月旦,有王者岁首之说,接受百官庆贺,再赐下新年赠赏,是惯例。

然再是强打精神,一场朝会下来,他半分没有喜意,面色也极为难看。

这更惹得众人猜测纷纷。

陶敬的死不是小事,便是陈雍不将消息传出,也各有各的消息来源。

才出宫门不久,吕相便邀王瑞一叙。

吕相:“王公可知陛下今日为何迟来?”

王瑞自来老奸巨猾,便是不知也不被吕相牵着走,呵笑着将等待时内监说的话拿出来说道:“陛下身体不适,自是晚了些。”

“王公信?”吕相笑语间忽地抛出个惊雷:“陶敬死了。”

王瑞的笑意忽地僵在了面上,眼也陡地沉下,目光所落之处,无疑是在同吕相确认。

吕相并不道是从何知晓的消息,只是提醒:“我们这位陛下啊,心思深着,王公,你该想想以后了。”

王瑞谢过他好意,下了他的车驾。

王瑞自是听懂吕相话中的含义,他举家迁入洛,立场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他既不站吕相,也不站陶敬,他为的是帮新帝平衡这两方势力的同时,自己获利。

而新帝,彼时初登基,就脱离吕相掌控,他需在培植自己势力的同时,有一个能同吕相打擂,互相消耗的势力,所以有了自己入洛的机会。

说白了,陈雍就是刻意在令南北世家相争,最后以期养大陶敬将他们共同吞下,可惜,陶敬死了,吕相也开始同他示好了。

他确实该开始思量以后了。

是同吕相一方,趁寒门弱,将其打回原形,还是接下帝王抛出的橄榄枝,彻底为帝王用,同吕相撕破脸。

前者,世家同世家有很长久的以后慢慢斗,一切恢复至最初的模样;而后者,陶敬死了,陈雍必然扶持他压倒吕相,王氏会成为凌驾所有世家之上的超一等世家,但后患也显而易见,帝王存留的实力,或会令他成为下一个吕相。

王瑞贪心且谨慎,回至大司农府,倏地想起王静姝提醒他说的会有大事发生,身子蓦地一僵,六娘难道早知陶敬死了?

她从何而知?一夜又是去了何处?

凉风撩过颈侧,耳畔似又响起一个年轻郎君阴恻缥缈之声,那声的主人道:“王公,我会帮你。”

“慕容部族不会止步幽州”

陶敬之死带来的巨大喜意瞬地被这回忆冲散,震惊浮现脑中的可能,陶敬的死难道与沈三郎有关?

是了,他从吕相口中只知陶敬死了,然陶敬为何死,怎么死的一概不知。

“带六娘来书房。”王瑞冷声下令。

此时的王静姝仍在补眠,被竹苓唤醒之际,听得是王瑞要寻她问话,冷冷同外回道:“替我转告大司农,我一小女郎,能知什么,大伯寻错人了。”

第88章

“卿卿,你要同我一起走……

王静姝终是没有去见王瑞,一心补眠。

偏王瑞除了禁禁她足外,旁的也做不了,她太过特殊,一女许了两门亲,若她当真还同沈三郎还私下往来,那牵扯便更多了。

王静姝颇有债多了不愁的安然,再睡醒时是被窗棂外的清脆响声给吸引的。

她不记得窗外有挂风铃等物,竹苓替她推窗查看,确是摘回一串风铃,风铃异常夺目,宝石相缀,色彩缤纷,下还挂着个小香囊。

竹苓面色有些发白,方为娘子摘风铃时,檐上忽地倒挂下一男子,道这是替他家郎君送来,竹苓被吓得不轻,但话却是不错漏地转达了。

王静姝面上倏地绽开笑靥,只有沈遐洲会做出这种事,香囊中是沈遐洲给她的信。

信中并不提他此行的凶险,也不提他的伤势,反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如过了正旦,他们便都又长一岁,问她可有想去之处,又如,问她对风铃可喜?

还同她说,夜里风雪大,城中也不是很太平,若实在思念他,可在窗前挂上风铃,会有他的人取走囊中的信。

分明是他想得到她只言片语,却被说成是她在思念他。

王静姝嗤他,也提笔回信,顺带也问了诸多旁的事。

风铃挂回窗棂,不久,下方的香囊便被取走。

在二人这般不断往来消息的两日里,陶敬的棺椁也被护送回了洛京,陶然悲痛,帝王痛敛,朝臣思虑,猜测死了大将军,这空出来的权柄谁能拿下?

然隔了不过几日的功夫,陶信被召回来了,众人便知帝王原来早有打算,有人失望,有人庆幸,还有人震惊。

失望的自是没能自陶敬死后获利的,庆幸的是陶敬麾下的一干人等,他们没有被帝王抛弃。

至于震惊的,盖因陶信带回的消息。

陶信原镇守冀幽两地交界,一直防着慕容部族继续往中原腹地扩张,慕容耿自与大绥做了交易受了封赏后,确实未再往大绥境内扩张,但陶信察觉慕容耿动向奇怪。

整个冬日,慕容部族在大肆盘剥幽州境内百姓的同时,一直打着大绥的名义,在对外主动挑起战争,先是同东部鲜卑的自己人开战,后又同河西鲜卑的拓跋部族开战,隐还同羌胡有摩擦。

这确多有些奇怪,可慕容耿打的是大绥的旗号,扬的也是大绥的国威,诸人对此纷纷有不同的看法,有称这异族是有心在讨好大绥,也有人觉得其中或有古怪。

最后商讨遣使去一探究竟。

同是时,洛阳城外忽地生了一种疾病,蔓延速度极快,大片的流民染病,有人先意识到或是流民日日同腐去的尸体混居在一处,才生了疫气。

城内外人心惶惶,朝堂也立马对此采取了措施,流民被有组织地驱赶更远处,原混满流民尸首的棚所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整个外城的天际都弥漫着焦臭,内城也人人争抢买药、熏蒿,恐自己患上疫病。

然即便如此也仍没能阻止疫病的蔓延,城中开始家家户户搜查,一旦有病症的皆被强势带走,天子脚下,哀鸿一片,洛河中不知投了多少走投无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