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颤道:“你伯父此事……莫与旁人?说。”
颜元今顿足,像是觉得有些好笑,许久才道:“不知伯母说的是哪一桩?”
卢皇后?闭了闭眼:“我也曾规劝过他。”
“我、我也未想过要用的,只是,只是他你晓得,他这个人?……惜命惜到了何?等地步,我也是近日因他盛情,相邀永生为?伴,我与你伯父情深,我……被?逼无奈才试着尝上几粒。你应当知道你伯父,他素来?是个明君。他也不想的,他备了许多银两,让做事之人?事后?赔偿给那些女子?,且说过断不能害人?性命,他,他是天子?,从未有意加害于旁人?!只是,只是想图天下得以百年、乃至千年、万年安稳,他说既要安稳,那便有人?要做出牺牲,以小全成大满,而他定会厚赏……”
“既为?天子?,本当守得天下之人?安危才是。”颜元今听?不下去,他并未回头,只沉声道:“天下人?,不是仅他一个,而是少一个都不行。"
回忆 好像,想起来了。
广陵王府乃胤都第一大府, 府内虽无机关密布,但因独有的尊贵与?极少宴客的神秘,让这诺大府上?蒙上?了厚厚一层难以捉摸的面?纱。
王府墙院之高大, 除宫中无处能及。李秀色沿着墙根走, 察觉有脚步声, 忙躲去一旁的高石后。
几个下人径直垂首过去,她才自阴影中出来,猫着身子朝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颜安望去。
再往前的院落上?头挂了厚厚的额匾,李秀色瞧着匾上?的三个字“落英殿”,匾下院门不等两旁的下人动手, 便被这王爷一把推开?,急匆匆地奔了进去。
这般急迫……难不成那个所谓的广陵王妃的尸身, 便藏在他住的院子里?
正思忖着, 身旁一阵动静, 竟有只黑猫自墙上?跳了下来, 正落在李秀色脚边,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便低呼出声,眼见着落英殿外的下人要看?过来,她的身子却骤然?一轻,被谁抱起一跃至远处树上?。
此树极高,最粗的一截树干恰好伸在了这王府的院墙之上?,可?将?院外的长?杉巷一览无遗。李秀色坐稳后只觉得有些熟悉, 这才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颜元今之时, 这骚包便是躺在此处,悠哉悠哉地射倒了卫祁在布下的木偶假人。
扭过头,便见广陵王世子以当日同样的模样懒洋洋倚着, 她早已习惯此人动不动就上?树的喜好,开?口道:“世子回来了?”
说完突然?觉得有些后悔,经历了昨晚她见他总还有些不自在,这般说话仿佛很期待他回来似的。
颜元今只眨了下眼,声音不咸不淡:“陈皮当真是越来越办不成事了,连个人都看?不住。”
李秀色道:“世子叫我留下等您,我也并?未出府,这样还不成吗?”
颜元今看?着她,眉头忽而稍稍上?扬,点点头:“成。”
她说话时声音里带了点许是自己都难以发觉的怨气?,他却听出来了。小娘子似乎有些生?气?,因为什么,昨日的事情?
他却没急着问,目光朝远处的落英殿的方向望了望,琥珀色的眼底渐深:“你这般偷偷摸摸又鬼鬼祟祟,倒不怕被人做贼抓了?”
“我只是好奇……随便走走。”
“好奇什么?”颜元今收回目光看?她,顿了顿,声音不意外地有些低下来:“她有什么好看?的?”
李秀色抿了下唇。
他一语中的,她无话可?说,回看?过去,目光渐渐下移至他手腕:“听你父亲说,她等不及了。若是世子未及时去……会有事吗?”
颜元今听完,却是笑?了:“那糟老头当真是什么都告诉你。”
“她都已是死人了,本世子即便不去,她也烂不了,顶多多丑上?两日。”他开?口替她解惑,语气?听不出什么沉重,反倒有些自嘲:“倒是你。”
颜元今看?向她:“你莫要看?我那爹状似温和,可?若被他发现你知?晓了那女?人的秘密,他会杀了你。”
李秀色一怔。
“不过你放心。”广陵王世子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下来,眼底有一丝分?辨不清是真是假的笑?:“若是如此,我会先把她的尸首杀了。”
*
另边厢,顾太师府,有人正在拍桌。
“岂有此理!”
此人正是傅秋红,她听完顾隽所言,腾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谢寅那小子竟有这般权势滔天,眼下连禁军首领都是他们谢家的人?”
顾大公子吓了一跳,忙安抚道:“傅娘子莫要激动。只是说那前几年新上?任的严步作为当年的武状元,师承赵路,而赵路偏偏与?英华书院的山长?皇甫英乃是旧交。加之严步虽贵为统领,却实为年少有成,比谢寅也大不了几岁,有人听闻他们关系不错,表面?看?倒也正常……也未说这禁军一定是被谢家插手了的意思。”
“表面?正常。”另一旁的乔吟挑眉道:“这么说顾公子还是觉得内里有鬼?”
顾隽点了下头:“乔娘子不知?,严步此人性情桀骜古板,年纪轻轻就成了统领,便素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去年甚至还同昨昨兄都打了一架。”
“颜元今?”乔吟颇为意外,广陵王世子谁人不给三分?薄面?,不捧着他拍马屁便算了,那严步居然?还敢跟他打架,便道:“打赢了?”
“并?未分?胜负。”
顾隽道:“严步的马喝了烈酒发疯时不小心撞伤了小桃花,昨昨兄将?那马教训了一顿,严步为救马一命才与?其动手,救出马后,他便收手离去,昨昨兄那时打过瘾了倒也没怎么追究,只是同我提起时才说难得一见还有这般怪人,从前便听闻他为人孤僻,没想到连广陵王世子都敢招惹。”
他说着,又道:“这样的人,却与?谢寅一见如故,奉为知?己,来往甚密,顾某确然觉得有些猫腻。”
坐于对面的卫祁在低声:“顾兄所言有理。”
乔吟则是“嗯”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隽,她这个前未婚夫她是知道的,从前她素来嫌弃,觉得他就会玩些笔墨,身弱又胆小,属实看不出来什么优点,可?如今屡屡感到意外,发现他实则内心通达清明,心思灵巧缜密,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意味,便慢悠悠道:“顾公子短短时间内便能将朝中人的干系都一一打探出来,倘若做官,当是前途无量。”
傅秋红嗤之以鼻道:“他?他可做不了一点,就他这般不懂拐弯抹角看?人眼色的货色,断然?学不会半分?圆滑,要真做官,莫说前途,只怕没几天便要将朝中人全参了个遍得罪光了。”
“我看?他这般书呆,只适合写书作画,”说着砸砸嘴,嘿了一声:“没准今后还真给他混成个名家大师坑蒙拐骗去了。”
傅小娘子说完又坐下:“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咱们说点正事。”她看?向顾隽道:“你还没告诉我,信上?说的可?是真的,圣上?当真出事了?”
问完话,却见顾隽正也看?着她,他神情温润,眼中水墨一般的黑澈。
这小子生?得好看?。傅秋红一向晓得。
她皱眉道:“你看?我干嘛?”
顾隽唇角弯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又道:“傅娘子方才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