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是?的。虽那廖母确实从不收您送过去?的补贴,每次送去?都丢回来,但我每回也都想尽了法子,至少能托她邻里?照顾她一番,只?是?这回、这回,”小菊干脆伏在地上,呜呜哭起:“那廖家?寡母一个,心病成疾,久病难医,上月已经去?了,我是?怕小姐过于自责伤心,才一直瞒着?……”

吴荑儿面色忽而一白,重重咳了一记,她身子本就孱弱,此刻生生要呛出血来,许久才道:“……你说什么?”

话音方落,门?外忽又?跑来个下人?。

那人?远远扯着?嗓子道:“小姐!府里?来人?了,急匆匆的,好似是?那日的广陵王世子及李家?娘子。”

*

吴员外坐在桌边,命手下给面前三人?倒茶。他是?知晓这三人?身份的,尤其?那两位郎君,见他们来势汹汹,可只?喝茶不说话,实在奇怪得紧,终于有些沉不住:“三更半夜,不知世子与顾小公子前来府上有何贵干?”

广陵王世子没?搭理他,一旁的顾公子则是?叹了口?气,唯有最边上的小娘子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抽出个什么,“啪”一记放在了桌上。

“这是?何物??”

小娘子道:“t?白子石的口?供。”

吴员外一愣,大抵回忆了一瞬这个名号,神色登时由茫然转化为震惊,还未说话,又?听小娘子故意问?道:“上届科举的探花郎,员外不会不认得他罢?”

吴员外眼神别开,正色道:“这位小娘子说的何话,即便?是?探花郎,他的口?供,又?与老夫何干?”

“你不认得他,他可认得你。”小娘子气笑了,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道:“这上面可写得清清楚楚,员外私通礼部官员,私自调换科考试卷,干扰举试公正。”

吴员外的脸色铁青:“荒谬!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一派胡言!”

“胡言不胡言并非员外说了算,左右员外所说与白子石所证定有一方为假,既然我们无?法判断,只?好先将这份供词呈上御前,叫天底下最公正的人?判一判了。”小娘子气势足得很,说完还故意朝坐在边上的广陵王世子那挪了挪,大声道:“反正我们中有人?是?随时可以面圣的。”

小娘子倒是?惯会这“搬大佛”的招数,大佛如今倒也受用,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却是?“唔”一声道:“赶早不如赶巧,本世子闲得很,不如便?现在罢。”

说着?虽没?有要起的动作,却吓得面前的吴员外一身冷汗,他当即站起身来,上前一把抓了那口?供紧攥于手中,深吸口?气道:“此事当与几位无?关?,吴某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几位,要捉了我这处把柄,深夜来问?罪?”

“你承认便?好。”李秀色看着?他,只?觉得好笑:“你以为是得罪了我们才至此的?你自己害人?那般便丝毫不觉得愧疚?”

吴员外冷声:“我害何人?”

颜元今尚坐在椅上,他尝了口?吴家?下人?方才端上来的茶水,烫得他眉头一皱,心情便?有些烦躁起来,语气便?也添了些不善,嗤道:“吴承巡,你可知廖家?那寡母上月死了?”

此言一出,吴员外只?是?神色微僵了一瞬,反倒是一旁的李秀色与顾隽皆是一愣,尤其?是?李秀色,她看向颜元今的眼神添了几分意外,这骚包不声不响,审问?白子石时也半分未提,可他什么时候知道廖子司母亲的事的?要么便是早在之前收服廖子司之僵时便?已派人?关?注了廖家?,所以有什么动静便?第一时间知晓。没曾想这厮瞧着这般没心没?肺,做事倒是?细心。

吴员外神色已有些不稳,但还是?强硬道:“此事又与我何干。”

广陵王世子笑了,没?有说话。

“员外怎可这般凉薄!”顾隽则是?已有微微怒意,打抱不平道:“廖公子单这一个母亲相依为命,将他养大送进书院,偏偏白发人?送黑发人?,定是?心疾生郁而死。倘若不是?你调了他的卷子,私自拱手将他功名让与他人?,他何至于此,其?母又?何至于此?”

见话已被说破,吴员外俨然颇有些恼羞成怒:“那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不自量力!又?这般脆弱难堪,如此不能成事之人?,死或他母亲死,又?与我何干!?”

“笑话!”李秀色怒道:“那员外便?是?承认此事是?你做的了?”

“是?又?如何?”吴承巡道:“他勾引我女儿便?已是?心怀不轨!谁不知这种人?心中在想什么?这般心术不正之人?,我怎能眼睁睁看他考什么功名,做什么官?难道真要等他再引诱我小女,霸占我家?田产业吗?低贱便?是?低贱,我是?调了他的卷子,那又?如何?不过是?还他归家?认清自己罢了!”

“你”

李秀色气得险些话都说不出来,却忽听前厅偏门?处传来重重“啪”的一声。

那里?不知何处站了个娘子,她面色苍白,像是?有些站不稳,掉落的是?手里?的双蝶簪子。她急匆匆来,以为是?阴山观的道士来,以为与那人?有关?,所以特意带了簪子。

可此刻簪子都再握不稳。

*

吴员外瞧见那人?,面色当即一沉,晓得话被听了去?,便?道:“此处没?你的事,回去?!”

那娘子没?听,她一步步上前,走到他面前,轻声地道:“你看过子司的卷子吗?”

“滚回去?!”

“你看了他的卷子,就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几乎浑身发抖:“我只?问?您,可有看过他的卷子,有认真看过他的卷子吗?!”

吴员外气得面色铁青,想喊下人?将人?拖走,偏偏广陵王世子不知何时出剑朝那柱上生生一刺,颤动的剑身亮着?寒光,无?一人?敢上前。

吴员外忍怒道:“你先回去?,有话我之后慢慢再跟你说”

吴荑儿却是?摇了摇头,而后猛然抬手,拿手中金簪尖处对准了自己,李秀色吓了一跳,却见她抵得极紧,惨声道:“你不说,我不走。”

“你”

吴员外此刻也是?被气得脸色发黑,又?惊又?急,瞪大双眼,像是?从未见过自己女儿发过这般的疯。饶是?上次他几乎要将廖子司打残了,她也只?是?会抱着?他的腿痛哭求饶,从未这般疾言厉色过。

他从未见过她这一面,这让他打从心底的发怒,恨道:“我凭何要看他的卷子?写得再好又?如何?!”

“那你凭什么去?调他的卷子!”吴荑儿生生笑出眼泪:“您是?不敢看罢?怕看了就知道自己是?错的,怕知道子司当是?三甲,当是?登科才子,他从不是?你所说的那般无?用之人?!他有才学有抱负,光明磊落,他比你强的多!”

“孽障!你何时敢这么跟你爹说话?”吴承巡怒道:“住嘴!”

“子司他,本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吴荑儿哭得肩膀都在抖:“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想我嫁与他吗?可是?父亲……我是?什么呢?”

“在您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如此这般肆意践踏?您从前掌管我的人?生,如今连与我有关?的人?也要决定了去??可那是?旁人?的人?生,是?别人?的大好前程呀。你叫我欠了子司一生,他的人?生,我要怎么还?!”

话音落时,已跌坐至地上,李秀色匆忙上前搀扶。

顾隽在旁叹气:“吴娘子,此事怨不得你,莫要过于责备于自身。还是?将簪子放下吧,莫要伤及自己性命。”

“你让她伤!”这吴员外此时已然怒不可遏,语气中甚至还搀了些讥讽:“你且看她敢不敢死?我养出来的女儿,我还不晓得?倘若她真的敢,便?早随那厮去?了,还能活至今日?”

李秀色难以想象这爹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一派高高在上,令人?十足心寒,气得要破口?大骂,忽听身侧的吴荑儿轻声道:“是?啊,您养出的女儿,还是?您最懂我。”

吴员外冷笑一声,还欲再说什么,却见吴荑儿忽而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自嘲,又?似乎决绝,她手中的金簪已然松开,却是?突而自李秀色腰间抽出什么,而后飞速于脑后用力地一扯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