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知,我对那?乔家小姐乃是逢场作戏,方才不过是去客套两?声。我心中挂怀着你,这不快快便来寻你了?”
他一面小声哄着,一面慢慢朝里去:“你若是不想出来也罢,赵哥哥进去便是。只?盼望妹妹莫要?再气性了,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讲呢。”
眼见假山后那?衣角子?似乎晃了晃,赵乾真心中更是一喜。他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几?乎是瞬间行至了假山后头,想也未想便一把抓住了面前的手:“妹妹好?生淘气,叫我”
话未说完,却是浑身?僵住,戛然而止。
面前那?‘人’虽着一身?浅碧色,身?形却无半点柔软之意?,而是僵硬到令人生惧。此刻正直挺挺站着,披头散发,阴影下的面上皮肉纵横交错、血红唇边獠牙却是浊黄尖长,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眶内呈了灰白色,没有半点眼珠子?,正直勾勾盯着他。
不仅如此,‘她?’两?手还伸得挺直,其中一只?手还正搭于赵乾真已然有些僵硬的掌心。与他对视半晌,那?副獠牙微微一动,发出“哧”一声响,嘴边黏腻恶臭的汁液“啪嗒”一记滴至赵乾真手背之上。
那?滚烫灼人的触感让吓痴了的赵乾真找回半点魂来,嗓间登时溢出“啊!”一声惊叫。
他一把甩开那?东西的手,连滚带爬地自假山洞中狂奔出去。
方跑了没两?步,只?听身?后“唰”一声,那?东西竟是两?腿并拢,横空一跳便拦在了他面前。两?条胳膊笔直地伸着,大红色的指甲突出极长,险些要?刺到他胸前。
赵乾真近距离瞧着那?东西面孔,虽说早已面目全非,但眉眼之间还是有些许眼熟。
他稍稍一愣,远方不知何处传来细细一声,声音飘渺阴森,咯咯笑道:“赵公子?,你不记得奴家了吗?”
赵乾真当即尖叫一声,又立马原地转身?跑了回去,可没跑两?步再次被挡住。
“哧”
那东西恶狠狠地对着他龇了龇牙,声音也变得狠戾。
“赵乾真!我找你找得好?苦!”
赵乾真虽知晓卫朝多僵,但何曾亲眼见过,眼下这么?吼一声,脑海中登时闪过许多人身?影。
他腿已有些软了,胯间也一阵热流,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寻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不认得你!”
那?女?僵只?阴森森看着他,像是恨不得要?将他撕碎。
赵乾真欲哭无泪,朝何处方向都有这僵尸拦着。
眼瞧着女?僵愈发逼近,只?稍稍张嘴便可要死自己,赵乾真走投无路之际,瞧见一旁的水潭,想也不想便跳了进去。
“扑通!”
趴在树后的紫衣小娘子?终于放下捏着嗓子?做口技的手,眼下只?差拍手叫好?。
那?女?僵见人已跳水,原地站了片刻,也未再追下去,只?忽然脚下一踮,直直就着院中阴影跳了出去。
片刻后,才有几?个方才听到动静的人朝这院中过来。赵府下人寻来时,正见赵乾真在潭中扑腾着直呼救命,像是险些呛过去看,登时大惊失色:“少爷!”
只?见那?郎君落汤鸡似的被人自水中捞出来,外裤不知何时都落了,内衬湿布上还混了些骚味,光着半条白花花的腿,因惊吓过度,面上像是发了癔症般两?手乱甩,一个劲念叨着:“别过来!不是我害的你,别吃我……”
岸边围观的一些郎君与小娘子?议论纷纷,离得近的捏了鼻子?,不乏取笑之音。
赵府下人面红耳赤,忙搀着发疯的自家少爷匆忙朝外逃走,手忙脚乱间,都不知是先帮赵乾真挡上脸,还t?是先给他遮住腿。
待他们?走远了,园中的取笑声才浅浅大了起来。
李秀色便趁乱也从园中悄摸溜了出去,一路捧着肚子?笑。
小蚕跟上来道:“这尚书家的公子?平日里作的仪表堂堂,如今当着众人面丢了大脸,只?怕明日全都城都会传开来,他怕是要?有几?月都不敢出门了!”
“何止几?月,以?后但凡他去在任何小娘子?面前,对方都得记起他脱了裤子?落水污秽满身?的模样。”李秀色拍了拍手:“谁叫他欺负人,这是他应得的。”
小蚕拍马屁道:“顾夕少爷对小姐这么?好?,还给小姐话本子?看,小姐帮他是应该的。”
只?是连小蚕自己也没想到,往常她?家三小姐从未想过报复那?些挖苦取笑自身?的人,眼下却一心要?为旁人受的委屈讨理,小姐当真是侠义心肠。
“那?僵真名换做樱桃儿,本就是道灵道长趁着今日天气阴凉要?在山下某地收回观中的,半路正好?借我一用。那?日叫你传信给他,便是为了今天。别看她?模样吓人,实则脑后贴了‘指挥符’,伤不了人,也逃脱不了,吓人刚刚好?。”
又叹口气道:“这樱桃儿生前也是个苦命人,原是歌妓一名,用自己攒下的银子?替自己赎了身?后,却最终被情郎蒙骗陷害至死?,死?时怀中还有未成形的孩子?。”
“她?做歌妓时赵乾真也曾去听过戏,曾骗过她?要?为她?赎身?,她?信了,还为此感激良久,谁料这位衣冠楚楚的赵公子?骗了身?心后,一出门便将她?忘了。”
“樱桃儿最厌恶世?间多情虚假又令人作呕的男子?,虽不是被赵乾真害死?,但叫她?吓一吓他,也算好?好?给她?解了气。”
李秀色说完,这才想起什么?:“道灵道长可在府外等我?这回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小蚕道:“道长已走了。”
“走了?”
小蚕点了下头:“他叫我同?小姐说,今日之事本不过举手之劳,小姐不补放在心上,还得感谢小姐了了樱桃儿一心愿。阴山观事务繁多,他已先行离去。”又挠了挠头,因着那?道士口吃,她?听得艰难,有些记不太清道:“还说了句什么?……哦,说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要?定心远离,只?怕不可再与小姐相见了。”
李秀色:“啊?”
趴在墙头继续偷听的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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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春交替之时,天气还尚冷,尤其阴雨天时,半点阳光不见,更是寒意?刺骨。饶是如此,东郊马场今日还是设了上半年的骑射日,还添了马球赛事,热闹得厉害。
小蚕已经回府,李秀色独自赶到时,已是人满为患,她?再一次生出了误入盘丝洞之感,也在人堆里凭借自己努力再度挤出条路来,寻了个视线不错的位置。
忽听场上骑射已开始,李秀色看热闹过去,瞧见了位于最中央的那?一位谢寅。
他今日穿一身?白色劲装,腰间系了赤红色镶玉带,头发利落扣于观下,倒添了几?分不同?往日清雅的飒爽之感。所乘之马是匹白马,唯独侧身?有一道闪电状黑纹,李秀色认得,这是傅秋红那?日所说的“飞电”,眼下原是谢小公爷所有了。
场上飞速疾驰,飞电势如破竹,遥遥领先。
场边不乏喝彩之声,李秀色跟着喊了几?句后,思绪却忽然有些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