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寅并未作?答,只沉默地看着李秀色的?伤口处, 神色晦暗不明。

卫祁在?皱了皱眉, 看了谢寅一眼, 而后道:“没错,确是行血散。我之前虽觉这气味熟悉却?一时想?不起,眼下见李娘子臂上血迹才恍然这是何物。我观中曾有一弟子便中过此散,小小伤口却?始终血流不止,后因失血过多昏厥过去。寻常药物对此散无用, 幸得观中有特制解药才得以止住,那弟子后又修养了数日, 方保住了性命。”

李秀色本是昏昏沉沉, 听他这般说, 许是心理作?祟, 登时觉得自?己?又虚弱了不少,头也愈发晕了,好在?傅乔二人忙在?旁替她搀扶住身才未栽至一边。

乔吟焦急道:“那我们抓紧去观中拿药罢!”

“此地至阴山观中少说要四五个时辰。”卫祁在?有些说不下去,声音沉了下去:“寻常人应当撑不了这么久。”

饶是李秀色再心大乐观,眼下也有些着急了,忍不住抬手掐自?己?人中,惜命道:“不不,我自?小身体好得很, 肯定比寻常人能撑……”

眼看着系统任务都完成?了, 只要乖乖等着结局便能回家,难不成?临了临了,还能让自?己?栽在?这里?

卫祁在?此刻也是心急如焚, 他自?是希望能立即帮李娘子寻得解药的?,可眼下情况确实困难重重,忍不住有些踌躇道:“可”

“我有。”然而还未等他说完,却?忽听谢隽道:“……我知道药方。”

说完,眼见面前几?人纷纷面露讶色,他却?并未过多解释,只兀自?低声:“先带李姑娘去我内务房中罢。”

*

谢寅也一路无言,只领着一行人至了大理寺中的?一处内务偏院厢房前,而后道:“几?位随我来。”

进去后,卫祁在?打量了一番屋内环境,见这大理寺寺丞内务房空间虽小却?干净整洁,衣物陈列摆放于?床头,床前有两双便鞋,桌上壶内也烧了新?茶,下意识便道:“小公?爷不过任职两月,看上去倒是常居此处。”

谢寅在?床边小柜中取出一个墨瓶,瓶身上画了一朵兰花,看上去有些年岁。他点头道:“谢某公?务繁忙,确然经?常住在?这里。”

李秀色被傅秋红搀在?椅边坐下,有些疲得睁不开眼。待一旁的?乔吟帮她将那粗略包扎的?布扯开后,隐约见谁在?自?己?面前微微倾身,轻声道:“李娘子,失礼了。”

谢寅自?瓶口洒出细细的?蓝色粉末,慢覆在?李秀色臂间的?伤口处,抬眼时见面前的?小娘子痛得有些皱起眉,目光不由得顿了顿,紧接着又落在?了她额角的?胎记处一瞬,半晌后收回了目光,起身道:“不出一刻便可止血,娘子在?此处歇息片刻便好。”

椅边有几?粒方才上药时不小心落下的?浮粉,卫祁在?上前于?指尖捏了一捏,这才问出心中许久的?疑虑:“行血散并不常见,敢问小公?爷如何认得此物,又如何会有其解药?”

谢寅将墨瓶细心地放回小柜中,语气平常:“家母曾中过此散,这解药是她用过的?。家母去后,此药便一直由我收着。”

此言一出,倒让在?场众人皆是微微一愣,连带着意识稍有模糊的?李秀色此刻都忍不住微微睁眼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上元节时倒是无意听人嘴碎提起过这个小公?爷母亲已逝的?事,却?未曾听过缘由,难道同行止散有干系?可她既有药,药既也是有用的?,又不该是因这般丧命才是。

乔吟与顾隽几?人也不免心中腹诽,据说当年谢国公?府做丧各家吊唁,胤都人皆知国公?夫人之死?,却?不知因何而死?,坊间更没有过任何传闻。如今听谢寅这般提起,倒是十分意外。

卫祁在?道了一句“抱歉”,思忖后又道:“国公?夫人缘何会染上此物?”

谢寅将小柜收起:“当年宫中素来与各地族系有往,其中不乏苗疆,母亲又常去宫中行走,所以不小心沾染。后来宫中问献上药材的?苗使寻了药方,才得以救下母亲。行血散凶险,解药极其珍贵,家母之后便将剩下的?此物装于?她一随身小瓶留给了我。”他说着,语气顿了顿:“瓶上画迹乃她亲手所作?,因而此瓶我便始终留在?身边。”

卫祁在?眼尖,瞧见那小柜中除了药瓶外似还有几?方绣帕,绣样一眼瞧去乃为妇人惯用的?‘子母花’,想?来谢寅所言非虚。他留着这药瓶同其他物什?一起,多半皆是有思念母亲的?因素。

在?场并无八卦之人,心中唏嘘,也分寸没再继续多问。

解药见效极快,片刻过后,李秀色臂间的血果然已止得差不多了,待卫祁在?给她再服了粒寻常的?补血丸后,脸上也渐渐有了些气色。此时天色已晚,大理寺还有些院落未曾查探,众人不能再耽搁时间,便留下傅秋红陪着李秀色继续在?房中歇息。

谢寅则是带着卫祁在几人继续行至另外一处院门口,可还未进去,侧边忽而跑来一位衙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神色一变,继而向着另外三人歉道:“寺中有些急务,需要谢某处理。几?位若是方便,可以自行查探。大理寺除了狱内,皆是可行之地。”

“拢共就剩下几?处小院了。”顾隽最是贴心道:“谢公子先去忙罢。”

谢寅点头:“谢某失陪了。”

待他行色匆匆离去,乔吟才瞧着他背影道:“我瞧着这小公?爷……”

卫祁在?道:“如何?”

乔吟本是要说“这小公爷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但不知为何听着身旁这小道士这么一问,倒是将狐狸眼稍稍一睨,续道:“这小公?爷,越看越俊俏得很呢。”

卫祁在?:“……”

乔小娘子说完这句便率先朝前去了,小道长却?还留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依旧是最为贴心的?顾大公?子上前关切道:“卫道长为何不走了?”又“诶”了一声:“怎的?看上去脸色也不大好?”

卫祁在?清清嗓子:“……无事。”

*

李秀色在?厢房内的?椅上坐着,虽说那小公?爷说了“大理寺内唯有此院可以歇息,而此间为谢某所用,旁人不会叨扰,李娘子不必介怀”,但毕竟男女有别?,她纵使再疲怠,也不敢随意往人床上躺。

眼下精神恢复了少许,她正百无聊赖地一下下拨弄着桌上的?茶盏,房门却?忽而被人一下推开了,门口那人一袭眼熟的?白色素面银云袍,令她稍稍一愣:“谢公?子?你怎的?回来了?”

“谢某来取一份落下的?卷宗。”谢寅看了下屋内:“怎就姑娘一人,傅娘子于?何处?”

“人有三急。”李秀色不好意思地一笑:“傅姐姐过会儿便回来了,再者我伤已止住,其实也不用人照看的?。”

谢寅点了点头,他并未多问,自?房内拿了柜中卷宗,正要再出门,脚步却?停下了,回身道:“李娘子眼下如何?”

“好多了!”李秀色正说着,举手时臂处却?忽然有一丝扯痛,让她冷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谢寅见状,转身走到她面前,而后拿起一卷新?的?纱布道:“应是方才的?未绑好,姑娘莫动,我替你休整一下。”

李秀色本想?拒绝,但眼见面前这人已开始动作?,便也没好多说什?么。谢小公?爷动作?极有分寸,并未触着她一丝一毫,很快便将纱布绑好,又将旧纱随手放置在?了自?己?桌上。

李秀色正要道谢,却?见谢寅抬眼时忽然将目光又落在?了她额间。其实之前他给她上药时候她隐约便已注意到这眼神了,她素来心直口快,直接道:“谢小公?爷是在?看我的?胎记吗?”

谢寅似是一愣:“我……”

“无碍,”李秀色却?是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知小公?爷无恶意,寻常人瞧见我都是要多看两眼的?。只是看便看罢,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毕竟这对我来说不过是正常的?父母所受之发肤。你越是这般小心,倒让我越般不自?在?,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看,看了个明白后,便不会再好奇啦。”

见她t?将此事说得这般从容轻松,谢寅像是意外了一瞬。他看了李秀色一眼,先是有些惭愧地道了声歉,而后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续道:“李娘子所言极是,是我考虑欠周。只是谢某其实并非是对娘子的?胎记好奇,而是每每在?瞧见娘子额间时,总不经?意想?起一个人罢了。”

想?起一个人?李秀色道:“谁?”

“那人李娘子想?必是不认识的?。”谢寅笑了笑道:“不过是宫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宦官罢了。”

“宦官?”

“是的?,似是唤做泽幼,他与姑娘一样,也于?额间生?有胎记。往日我入宫我常能见到,因宫中少有面貌特别?者,所以便印象深刻。”谢寅说着,又忽然想?起什?么:“提到此人,广陵王世?子似乎与之有些渊源……”他语气顿了顿:“姑娘与世?子交好,他未曾同你提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