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到底还是会到的。
天一宗内四季如?春,却也挡不住寻常天气?变化。护宗大阵之上,厚厚云层被风推动,逐渐遮蔽日光。
尚是黄昏,天色却是一片阴重。这样环境中,如?往常一般和煦的风里?也多了几?分森冷。
郁青缓缓踏上台阶,心想,自己从?前也曾从?执法堂外路过,那会儿却不觉得?此地的门是如?此高?,站在门外看自己的修士眼神是那么冷。
他希望再见道侣一面,又忧切于与对方再度相对的场面。半是盼,半是怕。一步步落下去,到底到了执法堂中,答案也清晰出现:九思果真是不愿见他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约是之前积蓄的失落已?经足够多,到了这时?候,郁青竟不觉得?如?何难受。他甚至有心思想:“天一宗毕竟是名门魁首,哪怕是无极峰的人,也只敢做一些阴私勾当?,明面上却不能太与人为难……
“他们会如?何处置我?大抵不会让我太过遭罪。只是和从?前一样,把脸面踩在地上,又将所有从?太清峰上得?来的东西?交出。
“只是上次侥幸保全了修为功法,今日怕是有所不同。”
几?个?念头转动过去,前头曾出现的那道威严声响又落在郁青耳畔,呵道:“郁青,还不跪下!”
与之一起?出现的,是落在郁青肩头的沉重威压。本就所剩无几?的防备心在过大的实力差距之前更是趋近于无,他只觉得?膝盖一痛,再回神时?自己已?是伏在地上。
青年心头一紧。如?此丢人的模样,定是已?落在旁人眼中他近乎做好了再被嘲笑一番的心理准备,然而大约鲁长老的确驭下甚严的缘故,到了此刻,四周仍然是静悄悄的,唯有鲁敬继续开口道:“假冒身份,潜入宗门,你可知罪!?”
郁青浑身颤栗,声音极轻,落出时?旁人近乎听不清楚:“……是,我知晓。”
鲁敬冷笑一声,又道:“前一次让你轻易脱身,这次却没有那么容易!”
郁青声音更小,近乎是用气?回答:“听凭处置。”
他听到了脚步声,是鲁敬在来回踱步。如此走了片刻,如?此走了片刻,他来到郁青身前,道:“少峰主倒是心软,”简简单单几?个?字,听得?郁青心头愈是发酸,“要我莫要直接对你动手。然则有一件事,你必须做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青下意识问:“九思如?今还好吗?”
鲁敬:“……”
郁青自知失言,垂下眼,说:“什么事,您且与我说。”
只要能做到,他就会去做。
面前修士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听了青年的表态,他当?即道出一个?“好”字,逼近道:“当?初你骗得?少峰主结契,虽未像寻常宗门子弟那样办过大典,到底也算走全了流程,得?天地见证。后头你人是走了,这份见证却还在。天道之下,你与少峰主竟还存着关联!”
郁青沉默。他是曾想过这个?可能的,只是从?前无人能问,便只能自己默默琢磨:“我与九思……我们之间……”到现在,事情被鲁长老说破,他半喜半悲。原来就从?前那些日夜中的妄念都是真的,可一切都要真正结束了。
果真,鲁敬下一句话就是:“少峰主日后自有门当?户对的道侣!你若安生待在外头,过上十年、二十年,这份道侣契倒是能自个?儿解除。可你不安分啊,竟是又改头换面、潜入宗内!袁掌门听了这事儿,也是极生气?的。他与我讲过,这次务必不能再留隐患,要你将道侣契解个?干净,而后再走!”
这是自然的事。郁青默然片刻,静静点头:“我明白的鲁长老,我要怎么做?”
说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鲁敬的目光落在自己面颊上。那么冰冷,像是在看什么路边草芥。又带了些许探究,大约也是在怀疑,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是不是后头又有什么阴谋?
郁青苦笑。可自己还能有什么阴谋,他心惊胆战了那么多年,如?今不过是一个?注定的结果。只是眼下看,他想要亲自找出带走龙血草的人是做不到了。九思不见他,他大约只能把这事儿与鲁长老说。
对这位鲁长老的为人,郁青倒是还算放心。此前听对方的名声,都是道对方如?何严明。再有,袁掌门和九思既然委托对方处理自己的事,便说明他们对其的确足够信任。
他心头计较了一番,便要斟酌言辞开口。不过鲁敬比他动作更快,只见他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简,轻轻一抛,东西?就到了他面前。
郁青心有所感?,抬手将东西?握住。神识探入其中,果真看到一副契图。
他定定望了片刻,本就暗淡的眼神愈发无光。鲁敬也不曾催促,直等到郁青抬头问:“我用神识将它走一遭,道侣契便没了吗?”
鲁敬气?定神闲,回答:“正是。”
郁青确认:“不用九思出面?”
鲁敬眼睛眯起?一些,神色里?多了几?分似笑非笑,像是在嘲弄郁青撞了南墙也不死心。都到这一步,竟然还把这样亲近的称呼挂在嘴上。
郁青见状,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他心头的懊恼暂且不说,只道当?下。玉简被在手心捏得?更紧了些,青年道:“好,我会去做只是在那之前,鲁长老,我有话对你说。”
鲁敬不耐:“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一顿,嘲弄之色更清晰了,“你莫不是以为,只要拖延些,少峰主就会改变主意?”
“不,”郁青快速道,“只是”
鲁敬:“只是?”
郁青:“天一宗内,有人要对九思要对邬真人不利!”
他近乎是和鲁敬抢着说出这句话。字音出口的瞬间,冷汗便从?郁青掌心里?冒了出来。想想自己的身份、处境,他绝望地意识到,对方十有八九并不会相信自己。“可是,”青年又自我安慰,“无论那个?对九思不利的人要做什么,他后头总会露出痕迹。有了我今日的话,他们到时?候再差,也不至于毫无线索啊。”
抱着这些年头,郁青虽然难堪,却还是把话讲了下去。鲁敬表情是不善,却毕竟没有打断。一直到郁青闭上嘴巴后颇久,他才再度开口:“荒谬!怎么会有如?此之事?”
郁青近乎咬着泪说:“长老,我说的都是实话。”
鲁敬不言,郁青轻声道:“我那年重来天一宗,原先?只是想要见邬真人一面。谁道他竟问我,要不要当?他的徒弟。我惶恐难言,原先?是不愿应的。正是因?为见到那些东西?,这才……
“长老,前头这些话,除了最后的原由,剩下的都能去找邬真人验证。都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必要说谎?”
鲁敬冷冷地回答:“挑弄是非,想让我天一宗人彼此矛盾!”
郁青:“……”
虽然荒唐,可他竟觉得?鲁敬这话是有道理的。
郁青苦笑,笑过便低头,叹:“可这些当?真是实话长老,我这便、这便去开始解契了,只盼日后邬真人长久平安……”
说着话,他的神识到底落入玉简。郁青从?前从?未接触此类阵图,今日却轻易便觉出它的强大。只是稍稍一点灵气?过去,他便觉得?自己汹涌而来的吸力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