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六年九月,苏承衍赌博,欠下巨额赌债,丢了皇商资格,气死其父母。赌红眼的苏承衍要卖儿典子换赌资,但因被逼问月华锦秘法一事,苏承衍醒悟,推搡间撞到后脑勺而亡(死因查证,织造局也有记录)。因赌博背后有商业竞争,故而债主便未理会苏家。
苏家商铺骤然失去主心骨,被吞并的吞并,掌柜自立的自立。但也有人心不足蛇吞象,苏州吴绣楼老板想要知道苏家秘法月华锦。故而鼓动了苏家远亲仗着宗法来京逼迫孤儿寡母,软禁母子俩整整两年。
后因为朝廷更重视川蜀织造局,苏金氏的娘家金家蒸蒸日上,据苏家仆从交代,苏家族人唯恐弄死苏金氏不好交代,才让两人有了逃生的可能性。
此后因无户籍名帖,母子俩便一直在流浪。
元熙八年十二月至元熙十年,母子俩下落难寻。
元熙十一年九月,清远县鱼鳞图册可查。
据说苏金氏遇到了昔年开恩放出去的丫鬟,得到了善意。又恰逢山东大旱,有些流民四处流散,投奔亲友。朝廷鼓励各地县衙妥善安置,宣扬附籍条例。这才让苏金氏和苏敬仪成了石头村的一员。
简简单单的一页纸,却重若泰山,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苏琮身为人子,此刻既知母亲遗愿,他自然也要报了这血海深仇!
双手死死掐紧成拳,苏琮咬牙切齿道:“敬仪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母亲得偿所愿。那些败类,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罪证!一个都不会放过!”
“没错,我……”
“爹您用侯府出面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侯府再落魄,对付区区一个商贾还是很容易的。可是对一个娘而言,她其实……”苏敬仪说着,带着些哭腔:“她……她生病中忽然间有此梦想,对孩子如此希冀,不过是……不过是想要在她的孩子心中留口气,留有活着的勇气。有时候恨意可以支撑一个人活着!”
最后一句话,瞬间带着阴阳相隔,无力回天的悲戚。光听着,就让人心中隐隐作疼。
苏琮都不敢去假设,去假设自己当时置身如此……如此环境会如何。面对相依为命的母亲病重,面对贫穷的家,面对……面对生存,他该如何活下去。就好像此地的百姓,满心都只有庄稼,可……可有时候老天爷就会跟他们开玩笑,就会让他们缺水。
“弟弟,我们一起努力争口气,好好活着,活出双倍的荣光!”苏琮难得红了眼,泪水打转着。可双眸却是迸发出嗜血笃定的锋芒:“我们不会让爹娘他们失望的!”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报仇雪恨!
苏敬仪迎着苏琮决然毅然的目光,看着人似乎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信念,浑身一震。沉默一瞬后,他毫不犹豫抬手抱着苏琮的肩膀:“好,大哥,我信你,咱们活出双倍的荣光!”
猝不及防被人抱着,自打三岁能彻底握紧刀剑后就从未被抱过的苏琮浑身僵硬。但感受着近在迟尺的柔软,感受着似乎能够听得见对方心跳的距离,他缓缓的,带着些笨拙,有样学样的回抱着苏敬仪,也重重拍了拍人肩膀,“好。”
瞧着哥俩其乐融融的画面,苏从斌觉得自己被世事历练的心都不经意间柔软了些,让他也克制不住的心生欢喜。不过抱……不太威严。
因此他只能轻轻咳嗽了一声,安排道:“既……既如此,就让苏金氏先安葬于此。若是移两次,倒是惊扰亡魂。等你们日后金榜题名,等你们可以请封诰命夫人,再来请她,请她风风光光的回家。”
“至于清明时节祭拜,你们来此也还算近。每年往返,便权当游学,看看百姓疾苦。”说这话的时候,苏从斌手指按着自己掌心被锄头磨破的皮,感觉自己这一回对疾苦两字都有更深的体悟。
“平日,就托付给石六叔一家。这家主母对苏敬仪倒是恭敬的。”
苏敬仪对此安排,想了想,表示认同。记忆里石六叔一家的确憨厚淳朴的,所以请他们照看苏金氏的坟墓,也可。
苏琮朝苏从斌一鞠躬:“谢谢爹。”
“应该的。你们好,尤其是你好,咱们才能更好。”苏从斌诉说道:“这村里生存也有些道理的。我看那农家,那王家村全村铆足了劲供着进士读书。等进士出了头,他们村在这一亩三分地就牛气起来了。故而,琮儿你站稳脚跟后,才能拉扯敬仪。”
苏敬仪闻言点头更是若小鸡啄米:“对对对对!”
“但你也得好好学。最好还是你们兄弟两守望相助。”
苏琮郑重:“父亲,您放心,我会的!”
苏敬仪闻言美滋滋,继续快乐点头。
点着点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爹,我……我能申请一件事吗?我这头发剃掉让它重新长好不好?这……这枯黄毛躁毫无光泽,看着……看着丑就算了,要是懂医学的完全都能看出我此刻的不健康。”
肤色黑,还可以用健康帅气来应对。可……可头发实实在在的,宣誓着苏敬仪过的穷苦。
他先前也旁敲侧击过了,虽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但还是可以修建头发的。有专门的剃头匠呢~
苏从斌只抬眸扫了一眼苏敬仪的头发,就毫不犹豫回答:“等你认祖归宗后,为父请钦天监算一黄道吉日,你直接剃发,而后闭门守孝。也显得你心诚。”
“琮儿,你也得守孝。”
苏琮对此自然毫无异议,颔首应下:“父亲,我会的。”
“那行,明日琮儿低调祭拜苏金氏,敬仪你跟村里人告别。咱们大后天便启程回京。”
“那后天干什么?”苏敬仪好奇。
“来都来了,总得带着些土仪回去。且你到底也是第一次回家,带着些本地土仪,彰显几分礼数。”苏从斌唯恐自家孩子不懂,便诉说详细些,交代自己的安排:“当然,我既然在此许久还与县令知府等有些交集,自然也要宴请一二。另外也看些有什么风趣雅俗共赏之物,回京好送上峰以及替我忙碌的书吏。”
“这待人接物,正常的人情往来,日后你也要多看多听多学。”
听得这些涉及职场的最最最难的一门学问给上司送礼,苏敬仪佩服:“爹,您看起来也挺会来事的,您为何这么多年了,没升官啊?还是个员外郎?”
第7章 古代牛娃 寅时他知道的,相当于三点钟……
瞧着亲儿子似乎替他在鸣不平,苏从斌旋即觉得自己腰不酸了,手不疼了,还能再挥一百……一下锄头。于是,他循循善诱,问:“僧多粥少这道理可懂?”
苏敬仪点头。
“官场,简单而言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官位都是有定数的。”苏从斌说着,话语不由得带着苦涩:“大周开国已有百年,开国勋贵,武勋新贵,皇室外戚,都有百家了。都在争这个荫庇制的名额。若非苏家开府老太爷到底睿智,让了国公爵位,用军功争了世袭五代不降爵的特恩。外加为父有秀才功名,”
着重了音调,苏从斌强调自己付出获得的荣耀。
迎着侯爷爹一脸“你老子厉害的”的神情,苏敬仪颇为配合哇了一声:“爹,听起来您好厉害。竟是秀才公!”
苏从斌矜持的嗯了一声:“若非有这功名,我出孝继爵后,恐怕也得跟其他落魄的家族一样,苦苦等着荫庇的名额。”
苏敬仪再一次拍掌,赞许亲爹有功名。
瞧着满眼都是孺慕的亲儿子,苏从斌微微吁口气,飞快朝苏琮使个眼色,边字正腔圆,意味深长道:“至于官场上的升迁,非一句两句能够诉说。等你日后学了基本的爵位传承、官位职权,为父还有你大哥会慢慢与你诉说。让你对官场有个了解。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咱们还是得好好养精蓄锐,准备回京。”
苏琮紧绷着脸,缓缓开口附和:“敬仪弟弟,父亲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