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一丝愧疚,苏从斌话语笃定着:“那进士,因是王家村的靠山,为父特意打听了一下。对方应该也是个神童。八岁的时候被老秀才发现了其过目不忘的天赋。因此哪怕家里贫穷,老秀才也怜惜其一分免除束脩,细心教导。那王进士也的确聪慧,虽然八岁开蒙,可他十五岁便成了秀才。”

苏琮握紧了锄头,抬眸静静的听着。

“成为秀才后,老秀才无法传授他学识,但也无法。他因为成绩优异,成为廪生。朝廷对廪生什么制度,你是知道的。他就这样一步步的,哪怕穷,靠着现有的府州县学,靠着优秀的成绩也进入国子监,后来也成功金榜题名了。”

说完王进士大概的履历后,苏从斌缓缓弯腰,与苏琮对视:“为父信琮儿,天赋好,又自律。哪怕不是我亲生的,日后也能靠自己有所成就。”

一双依旧带着浓浓期许的双眸,就这样引入自己的眼帘,就这样直勾勾的望着他,就好像他……他这个儿子也依旧是父亲的儿子,依旧在父亲眼里很重要。

“我……我……”苏琮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感动中带着些委屈:“我……我……我是商户子啊。按律……按律都不能科考了。”

考生报名时要填写亲供,非但要写清楚自己的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以及容貌特征。同时还要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过继的、收养的这些除却写现礼法上的父母外,也要写清楚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且要保证三代的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非工商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

“你这傻孩子,你何须担忧这个?”苏从斌闻言,心情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形容,只靠近了苏琮几步,抬手拍拍人肩膀,“你看,这些土地,也是苏金氏留给孩子的根。你母亲为子筹划,爱之深。为父还有你娘,自然也更要为你谋划!”

听得炸响耳畔,异常笃定的话语,苏琮咬着牙,抬眸望着入目的田野,唇畔张张合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诉说。

“商户又如何?又未直接一刀切,总有些例外的。且苏家从前是皇商,是给太、祖爷现过金银,助力开国的皇商。这皇商子弟科考有些特许的条例。咱们总会想到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且为父说句最糟糕的话,你习武多少年?再不济你先去考武举。武举没文举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饶是流放的都能戴罪立功。”

“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那镇国公不也是军户出身?可他立战功娶公主平叛乱从龙,自己开宗立户,威风赫赫。”苏从斌声音压低了些:“这么多例子近在眼前,你一个有天赋的,踌躇不安。其他人怎么办?你九岁就是秀才公,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秀才公闻言抬手握紧了锄头,缓缓昂头看向苏从斌:“父亲,您……您说得对,是儿子想左了。我会努力的,习文练武,终有我金榜题名,终会有我封侯拜相,恢苏家荣光的那一日!”

“好样的!”苏从斌望着人双眸带着的炙热与孺慕,微笑的抬手去握锄头:“咱们父子俩现在先征服这片田。那些文人世家让子弟游学这一事很对,你看种田种什么都有讲究,高粱都还能抵税。为父一辈子在京算第一次听闻这件事。所以琮儿你也莫要因为身世就着急了,你有天赋又还年轻,咱们把路要走稳。”

听得这一声声郑重的叮嘱,甚至不惜用自己做比较的话语,苏琮只觉自己内心因为身世遭受的创伤都会要被抚平了。能够恢复些十岁孩童应有的热血豪迈,“好,我们先……征服这片田!”

苏从斌瞧着乖乖听话的乖儿子,心里美得慌,觉得自己也恢复了些少年的豪迈,于是便努力跟锄头跟田作斗争。反正不管如何,他……他还是很有为父威望的。

不管是亲儿子还是养子,四舍五入,都一样是儿子都得喊他爹,他有威望就成。

互相打了鸡血的父子俩哼哧哼哧,拿出练武对待靶子,要百发百中的执着,一次次挥舞锄头。

等苏敬仪美滋滋洗了个奢侈的热水澡,还三回后。就发现天黑了,就发现新出炉的爹和哥,一个赛一个的灰头土脸。

见状,苏敬仪狠狠松口气。

遭受过农田毒打,这两以后总不会也鄙夷苏敬仪粗鄙,面色黝黑泥腿子等等了。

另一边,苏从斌双眸带着些惊讶,看着洗干净换上武服的儿子。

人靠衣装这话还真没错。

苏敬仪洗干净了,看起来还是人模人样的,有苏家人的好皮囊。甚至因为人被晒得黑,还显出几分男儿的英雄气概来。尤其是凤眸,明亮熠熠,让人看着倒是亲切几分。

就是消瘦了些。

“到时候好好养养,先学些五禽戏太极,健健身。先把体态养好!”

苏琮望着面黄肌瘦,没了灰尘污渍等遮掩,病气可见的苏敬仪,喑哑着宽慰:“弟弟,还是好看的,像父亲。”

苏敬仪听得这话,美滋滋的一昂头:“我要先美白!!!要跟哥一样白!”

苏从斌联想先前苏敬仪诉说羡慕的话语,抬手按了按自己偷懒半天但还是挺酸痛的腰。借着疼痛,他竭力去理解去宽容亲儿子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白一点也行。反正苏家日后也是从文,当读书人。”

说着,苏从斌紧张了些,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奢望:“提及读书,为父问你,你真大字不识?”

第6章 双倍荣光 您为何这么多年了,没升官啊……

苏敬仪迎着忽然望过来如炬的目光,抽口气:“当然了,苏家出事我才四岁!三字经我记得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大字。”

“也……也可以理解。那么多百姓不认字日子过得也红红火火的。”苏从斌竭力自我宽慰,也在绞尽脑汁宽慰在场的两个儿子,“咱们最重要还是德为先。”

说罢,他话题喝口茶,将话题拐回回京一事。免得苏敬仪询问那一亩略微坑坑洼洼的农田。

“我们得尽快回京了。要知道若不是为父自打继爵得官后,战战兢兢,本本分分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迟到早退,武帝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压下御史参奏内纬不修治家不严。咱们苏家最轻的都要遭受训斥!”

苏敬仪幽幽的看着端茶茶杯,手指头明显没什么老茧的侯爷爹:“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特么不迟到早退,就有苦劳了?

艹,又找到穿越古代的一个好处:当个荫庇官吏,可真轻松啊!

“自然。”苏从斌很哪怕很累,听得这困惑还是当即挺直了胸膛,回应着。

苏琮也跟着与有荣焉骄傲。

苏敬仪见状再一次笃定自己的规划:抱大腿,然后躺平,做个快乐的小爵爷~

擘画美好未来,苏敬仪对回家认祖归宗一事的进程难得上心了些,问苏金氏移坟一事。

“这自然放入苏家祖坟。”苏从斌颇为大气道:“他是你的养母,我日后也会正式收琮儿为养子。这苏金氏对你们有生恩养恩,供奉在我苏家祠堂,享受香火祭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琮闻言感动的热泪盈眶。

苏敬仪却是揪着头发,一时间心情都有些沉甸甸的。可他的记忆却有那么清楚。病榻上的苏金氏含泪的希冀,让他这一刻都忍不住跟着流泪。因此他还是开口直接婉拒了侯爷的安排。

“侯爷爹,您……您这安排是不错。我知道您的祖坟那还有贵气。可……可我娘,就是苏金氏,她其实是想葬苏家,就是她夫君家的祖坟。若非如此,她当年就可以带着我回她的娘家,去蜀中投奔她的哥哥。”

说着,苏敬仪想着自己记忆里出现温柔勤劳坚韧,几乎美好词汇都可以用上的苏金氏,红着眼,闷声道:“我娘……我娘说作为……作为夫人,她可能很失败。但……但对这世间的女子而言,与夫合葬,是正妻的权力是正妻的荣耀。她也怨苏承衍赌博,可……可她有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

都有些遗憾自己既然穿书为何不能早点穿书,否则以他叭叭叭的洗脑能力肯定要晃掉苏金氏脑子里进的水。可无奈这样的苏金氏却是越发鲜活的,活在了他的记忆力。苏敬仪抬手擦擦眼泪,看向苏金氏血缘上的亲儿子,声音带着些艰涩:“另外,她……她也想要孩子成器,想要看着她的孩子有朝一日能够重新……”

一字不敢遗忘,一词也不敢错,苏敬仪郑重的将苏金氏的遗愿复述给苏琮听:“重新开宗祠,祭祀苏家的列祖列宗。”

哪怕话语透着无限的哀恸,但这话语中有饱含着一个母亲望子成龙,报仇雪恨的浓浓希冀。苏琮克制不住回想着自己看到过商户苏家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