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还?是这一世活得最快活、最舒坦、最自由。

她完全成为了沈莺歌,完全成为真实的自己,无怨,亦是无悔。

前尘种种恰如过眼云烟,在沈莺歌面前缓缓飘过,思绪归拢后,眼前余剩一盏五更夜,还?有等待她回应的羌王。

五更夜的赤霞般酒色,刚好与她身上的那一席凤冠霞帔相?配,都是惑乱君心?的勾当。

沈莺歌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住眼底散溢出来的情绪,道:“我?晓得了,定不辱命。”

好一个定不辱命这是羌王心?内的第一反应。

谢瓒是她的枕边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对他或多或少有些夫妻情分?,为何她……可以这般果决的道出这般话辞?

羌王的手指在右侧的扶木之上不疾不徐地敲了敲,并未显山露水。

沈莺歌道:“我?先去吩咐侍婢沐浴添妆。”

刚欲起身,手腕便是被羌王一举拽曳而住,她被迫跌坐在了男人的怀中。

下颔被一截冰冷的手指捻住,微微抬起,她直直撞上了羌王那一对邃黑的眸。

羌王深然一笑:“不必,本王的莺歌如今已是国?色,浓一些则太赤,淡一分?则太白,皆有画蛇添足之嫌,还?是保留原状为好!”

言讫,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的半边芳靥,手指勾玩着她鬓角间?的发丝儿,一行一止间?,仿佛将沈莺歌视作为一只可供赏玩的雀鸟。

沈莺歌:“……”

她极力克制住整具身子的僵硬,檀唇下抿,添了一丝隐微的冷。

羌王觉察到了,捻起一指,将沈莺歌的嘴角两侧勾了起来,“今夜是你?我?的大婚之日,笑给?本王看。”

沈莺歌酝酿了一下,露出了一抹适宜得体的微笑。

“对,这才好看嘛。”羌王捧掬着沈莺歌的面容,道,“倘或届时让谢延暻这厮见着了你?方才那般愁容,还?以为本王折辱了你。”

沈莺歌掩藏于袖裾之下的纤纤素指,稍稍拢紧。力道过重,指腹之上根根青筋暴突而起,这些青筋以一种大开大阖的姿势,虬结成团,最终延伸隐没入了袖裾深邃处。

沈莺歌道:“杀了谢瓒之后,王爷接下来的目标,可是大嵩国?土?”

“正?是。”羌王爽快地应答道,“本王的天师算了一卦,说?大嵩紫气将尽,有衰颓之势,而咱们?大嵩乃属中兴之国?,此番一举南下,必能过五关?斩六将谢延暻扶植一个少年皇帝上位,此人性情卑懦,其母宿容棠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投羌者,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本王目前最大的劲敌就是谢瓒,除了此敌,本王才能高枕无忧。”

顿了一顿,羌王话锋一转,温柔地摩挲着沈莺歌的面颊,道:“届时,本王便以这山河为聘,邀延你?共治天下。”

沈莺歌听着听着,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山河为聘是假,称霸中原是真。

共治天下是假,俘她为儡是真。

帐外的喜婆道了一句“吉时已至”,羌王携沈莺歌赴往皋兰山山麓。

皋兰山绝对不是一座简单的山川。

这一座山麓之中埋葬着诸多大嵩英烈的忠骨,韩行简的尸骨亦是葬于此间?,在皋兰山的山巅处矗立着一座丰碑,丰碑之上有七千个烈士的名字,沈莺歌知晓,那是谢瓒亲笔一刀一刀錾刻上去的。

羌王为何要选择在皋兰山举办婚宴?

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夜色深深,二人一路行到了主营,恰逢此刻,谢瓒在巨阙的导引之下也来了举办婚仪的营帐内,甫一告座,便是看到了羌王牵着一位新娘子?进来。

只一眼,谢瓒便是微微一怔。

新娘螓首之上簪戴着华光熠熠的金漆凤冠,凤冠下垂着数串宝珠,宝珠随着新娘的莲步移动而微微摇晃,空气里弥散着跳珠撞玉之声,那一身大红霞帔化作了一枝细腻的工笔,巨细无遗地描勒出了新娘纤瘦玲珑的身量, ? 她双手合乎规矩地交悬于下腹前,举手投足之间?彰显出了大气风华。

谢瓒一下子?就认出了新娘,恰是沈莺歌。

喜绸完美遮盖住了她的容靥,她的容色悉数掩映在了喜绸之下,完全看不清真切。

宇文柔说?过,沈莺歌愿意嫁给?羌王,因为羌王能够让她当上太后娘娘。

谢瓒并不信。

直至沈莺歌将五更夜递送至了他面前,请他喝下。

谢瓒深黯的视线只在酒液间?伫停了一瞬,徐徐抬眸望向了她。

沈莺歌亦是在直直望着他。

在这短兵相?接之间?,两人之间?仿佛掠过了千百年。

谢瓒的目光落在了她眉间?:“远山眉比较衬你?。”

沈莺歌眉间?描摹得是罗黛眉,是羌王亲自给?她画上去的。

谢瓒说?起了远山眉,使得沈莺歌一下子?就想起了很久之前,苍龙号沉堕的前夜,她代替赵蓁逃婚结果被谢瓒逮了个正?着。他手执一枝椽笔,掰过她的脸,细细地为她描摹远山眉不得不承认,他画眉技艺高超,沈莺歌揽镜自照之时,意外发觉眉形果真很是衬她。

沈莺歌笑了笑,看向了谢瓒脖颈上的朱色围脖,道:“这一条毛绒围脖亦是很衬谢相?。”

说?着,发现?围脖有一些褶皱没有捋平,她下意识想要去捋平,藕臂伸至半空,后知后觉不甚稳妥,复又收拢了回去。

沈莺歌自个儿丝毫不觉得尴尬,道:“谢相?远道而来,既为贵客,我?代羌王敬谢相?一杯酒。”

空气里撞入一阵斟酒之声,沈莺歌斟好了酒,就给?谢瓒端呈过去。

谢瓒并未接过酒盏,而是一错不错地望定沈莺歌,“我?有一桩事?,想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