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大太太疯了般把刀狠扎在那男人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溅在洁白的墙壁上,他心中不觉痛快,不觉大仇得报,只觉苦楚愤怒。
她被背叛尚可以报仇,可自己的母亲呢?到死都稀里糊涂的,没等来公道,没等来真相,一片痴心错付,他的母亲又如何报仇?
在地上挣扎的男人逐渐没了气息,鲜血从他身上的血洞中涌出。
大太太起身,神情麻木地把刀扔在地上,说了句:“你现在又有我新的把柄了。”
赵旻不置可否,而是平静道:“你帮我达到目的,你跟宋稷下半辈子吃穿不愁。我知道你在应闻隽刚进宋家的头两年很照顾他,我承你这个情。”
大太太一声不吭,眼神呆滞,被管家带了出去。
很快有人进来,将地上的尸体抬出去,下人跟在后头,卷起被血弄脏的羊皮地毯抬出去。赵旻重重呼出口气,在他沉默站着的几分钟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赵旻恢复正常,抬脚往隔壁走,猛地拉开了隔壁的门,看着早就被吓得倒在地上,屎尿流了一地的冯义,居高临下地问道:“还要当英雄吗?”
再从隔壁出来时,赵旻脚步轻快了许多,告诉手下一个香港的地址,叫他们安排些人,盯着这处,一旦住进去人,就立刻来通知他。
赵旻沿着旋转扶梯往上走,来到二楼走廊最尽头的房间,那里放着宋千芊遗物,他在里头坐了会儿,一手不住发抖,他用力的按住,直到彻底平静下来,才回去找应闻隽。
听见开门声,应闻隽并不抬头,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他听到赵旻道:“等再过几天,我派人把你父母接到天津照顾好不好?你若不想继续在天津住着,我陪你回贵州也可以。”
他语气轻松愉快,好像比应闻隽少过了一天,没同他在宋家大吵大闹,以死相逼,也没把他困在这牢笼一样的洋房里,在床事上羞辱他。
应闻隽翻页的手一顿,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好,当年宋千兆的事情已经叫他们抬不起头了,我再带你回贵州,他们接受不了,我还想叫我爹娘多活几年享福。你若想把他们接来天津也可以,但不同你住在一处,我要陪着我爹娘,你若愿意,就把他们接来吧。”
赵旻很快嘻嘻笑起来,坐床边上,从后头将应闻隽揽住,把他书给抽走了,撒娇道:“那不行,我要跟你住在一起,也要孝敬岳父岳母。他们二老要打要骂,我随便他们,就算现在不接受,也总有一天会接受。”
应闻隽冷若冰霜,正要斥责,一抬头,就看见了赵旻脸上溅得几道血迹。
他问道:“你怎么了?”
赵旻笑嘻嘻道:“你关心我?”
他瞳仁微颤,既焦躁又不安,不似流露出的语气那样轻松,完全就是强颜欢笑了。应闻隽没问他刚才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怔怔地看着赵旻,眼中的动容几乎叫赵旻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因着这点狼狈对自己又有了关切,他伸手要抱要搂,却被应闻隽挡开。
“你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应闻隽道:“你放我走吧,咱们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折腾了。随便你去哪里,回四川赵家,回英国,等时间一长,咱俩这茬就能揭过去。”
“别说我不爱听的。”赵旻轻描淡写,当着应闻隽的面脱起衣服,要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就快结束了,等结束以后,我再介绍些人给你认识,你想做生意,读书,都随你。我托着你到最高的地方,让人人都看到你好不好?”
应闻隽看着赵旻,又背过身去。
赵旻停下动作,敏感地察觉到这是对二人来说极其重要的时刻。
应闻隽这蚌壳一样的嘴,与冥顽不灵的脑子终于为他开了一丝豁口。
片刻后,应闻隽茫然地开口了:“这不是托举,我只是一只被你卷在笼子里的鸟。你为我提供食物,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拿这些是人就会心动的好处叫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因为这样我就会听话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不再迷惘,“人有好处,就会听话。你给我好处,我就能听你的话,在你需要的时候把感情和利益掺和在一起,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又得识趣地把二者分个干净。然后你高兴了,就拎着笼子把我挂出来,挂到最高的地方,叫跟你一样的人对我观察、揣测、赏玩。这不是托举……”
赵旻脸色顿时沉下。
应闻隽失落道:“鸟是不需要人来托举,本就能飞得高的。”
赵旻猛地抓住应闻隽的肩膀把他扯了过来,浑身不住发抖,俨然已是怒极,为着应闻隽心灰意冷的态度动怒,为着大太太和宋千芊那样痴心错付的女人动怒,恨应闻隽的固执,恨他这样聪明,更恨自己不开窍,怎么就哄不好应闻隽了。
他连最看重的权势利益都能分给应闻隽,他又如何不真心了?又如何不是托举了?
他百口莫辩,却又理直气壮,应闻隽从最开始就晓得宋千兆以为杨贺对他有兴趣,为何现在又不行了。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为何现在这一点又变成他赵旻的罪证了?
赵旻看着应闻隽的眼睛,猛地怕起来,继而夺门而出。
应闻隽坐在床上,心中也难受的很,看了一半的书被赵旻胡乱扔在地上,他半天都没去捡,只觉得头昏脑涨,倒在床上,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口干舌燥。
他想起来要口水喝,房门一开,什么人咚的一声倒进来,仰面摔在地毯上。
赵旻浑身酒气,泪流满面,脚下堆着几个瓶子,潦倒状态一看便知是真醉了,不是同那日一样为了哄他假装出的。
二人视线颠倒地对视着,赵旻看见应闻隽,先是茫然一瞬,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多了委屈。
他哑声开口,不明白道:“我想不通,我如何就不真心了,我一见到你,一身血海深仇就在了,往下九十九步路早就计划好了。他们联合设计我妈,拿一个莫须有的私生子把她骗得命都没了,我当然要报仇。我计划这一切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你啊,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爱你啊,我怎么就不真心了,我如何就把你困在笼子里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这还不够吗?真真假假,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应闻隽你告诉我,做人不识趣,不懂取舍,那还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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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闻隽否认不了听见这句话时心中的痛楚惧涩。
他也跟着茫然起来,他跟赵旻,如何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赵旻勉强撑着地,胡乱扒拉两下,爬了起来,一手拽住应闻隽的衣服往上攀。
应闻隽承担着他大部分重量,被逼的带着赵旻往后退,赵旻不依不饶,拽住他两边的衣袖,顺着应闻隽的力道往前走,一字一句道:“你总说我拿钱买感情拿钱买良心,我买到什么感情了,我买到什么良心了?金钱和权利,我把我最看重的两样东西分给你,多少人为了这些抢破头,这些你不都也喜欢的很吗?应闻隽,我要你自己说,你站在潘子欣身边,那些人对你毕恭毕敬,做什么都不需费劲打点的滋味,你不是也心动的很吗!”
应闻隽没注意到已被赵旻逼到了床榻边上,膝窝碰到床垫,猝不及防带着赵旻一起跌了下去。
“你说我利用你,可我不是也心甘情愿,叫你利用我吗?”
应闻隽仰面躺在床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正一滴滴地往他脸颊上流。
他自己的眼睛也跟着热了,眼眶里流出来的东西和赵旻的混在一起,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领里,湿漉漉的感觉叫人难受的很。
赵旻已低下头去,胡乱亲着他的脖子,不住把自己往应闻隽身上压,去拥抱他,占有他,似乎这样才能把二人都空了一块的角落都填满。
应闻隽神情憧怔着开口了:“……你说的这些都很好,我确实为此动心过,沉醉过,都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些是你的行事准则,是你看中的东西,你想把我也变成跟你一样的人,有一样行事准则的人。可跟宋千兆睡完一夜后我想明白了。他压在我身上,对我为所欲为,虽也是我故意勾引的他,可那时的他跟你,跟几年前的冯义,没有什么不同。你们都是很懂得取舍的人,对我有时是‘取’,是“拿”,有时又是‘舍’。如果这是得到权势和金钱的代价,那我的答案还是在和四川时一样,我还是想要我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我不想被人当做取舍的一部分了……”
他真正想要又从未拥有过的,就是选择的自由。
他顿了顿,又艰难地低声道:“在四川时,你说我不肯承认与你是一路人,我想你是对的,我们本质是一样的人,自私自利,都希望得到的比对方更多一点,更纯粹一点。”
赵旻急切亲吻的动作一顿,应闻隽的脖子上就又湿了几分,已听明白了要让应闻隽得偿所愿,自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赵旻十分清楚自己是一个让人艳羡的人,他得天独厚的皮相与家世,手中握着的资源都足以让人在这个乱世中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