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文家祺的电话后朱薇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走到窗户边,手里还拿着手机,她原本打算给葛俊彬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鲁顺心那边一切都好,可又怕打扰他,她朝对街眺望,看到了商场大楼上镶着“云上莲花”的招牌,上面写着请上三楼,她不自觉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甩了甩腿和胳膊,之后看了看表,拿着课件就进了小教室,她一间补课机构做老师,给一群初中孩子补数学,她原来在学校做老师,但觉得杂事太多又不自由,就辞了职,之后被朋友拉到了这里。

窗户边儿再没有人来了,只剩下一盆不知道名字,也不开花的绿植摆在那里,没人欣赏它,也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在这儿的,不是所有植物都喜欢太阳的,阳光把它晒得发蔫儿,它不像路边的树,它们喜光,日照越猛烈它们投下的阴影就越阴凉,它们的阴影伸到马路上,一截截儿的,红灯亮起时恰好停在树荫中的车辆堪称幸运,可这也只是暂时的,整条马路因为天气和车辆排出的热气而蒸腾,人行道上等待的人群被炙烤得脸色木然,在左右喷着气打着嗝的车辆监视下快步前进。

这个城市里好像所有人都在赶路,都在向着某个地方匆忙前行,不过在当中有一个女人的身影稍有不同,她背着一个帆布包,打着伞,头发披在背后,柔柔的闪着光,她的表情闲适,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热,步子也迈得不缓不急,安心地落在人群后面,等她走到对面时红灯刚好转绿,她施施然地收起伞,走进了商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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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葛俊彬正准备去吃饭前台偏又安排了一个客人来,他端着木盆敲门进去后看到了朱薇琼。

朱薇琼对他笑道:“我最近脖子疼就说来按按,我不知道你的工号就报了你的名字。”

葛俊彬抱着盆站在那里,一低头看见盆子里晃荡的水,他回过神来,对她说了声谢谢,他以为朱薇琼是特地来照顾他生意的。朱薇琼看着葛俊斌放下盆子,蹲在那里给她试水温,他那双漂亮的手在水里轻轻揉动着,显得更加白皙秀气,她不忍心,又忍不住盯着他看,他低着头鼻尖和唇间连成一条线,她说:“顺心今天正式上班了,我问了家祺,他说都挺顺利。”葛俊彬又好像再一次道了谢,朱薇琼没仔细听,她看他从水里里抽出手来,仰头看着她说:“先泡一下脚吧。”

“哦?好。”朱薇琼答应着,她脱掉了鞋,他接过去帮她放好,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工作服,像个沉默的影子,却又不容忽视,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的脚按进水里,手也跟着一起没入水中。“水温可以吗?”他问。“可以。”朱薇琼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虚弱,像发烧了一样,她还很渴,可能是水的温度太高,她背上很快出起汗来。

“那我先去洗个手,待会儿来给你按肩。”葛俊彬站起身对她说。

朱薇琼答应了,葛俊彬却没有走,他看着她问:“你以前没按过摩吗?”

他发现了她的不自在。

朱薇琼只好说:“是按得比较少。”

葛俊彬笑起来,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门关上后朱薇琼才发觉这屋子里很闷,灯光也不够亮,四面的墙壁上包了一层绒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营造出的年代感,墙顶上还装着一个投影仪,墙上挂着一张白幕,估计是拿来放一些盗版电影免得客人干按着无聊,她又摸了摸自己正坐着的这张按摩床,尽量不去想上头躺过什么人,屋子里又昏又静,只有她的脚在盆子里搅出来的水声。

朱薇琼忽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和父母闹别扭,自己从家里跑出去那回,她躲到了一个网吧里,左右都是叼着烟,戴着耳机骂人的男生,她缩在油腻掉皮儿的椅子里紧紧地抓着手机,生怕错过父母打来的电话,她决定在他们打来第三个电话时就接起来,她一踏进这里就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回家。

门又开了,葛俊彬回来了,他脱了鞋上了按摩床,半跪在她身后。

朱薇琼装作无事,还和他说话,问他平时几点上班,葛俊彬简短地回答了,朱薇琼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还有他的手上的香皂味也传了过来,她只在高中的时候从心仪男孩儿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她有些怀念,文家祺身上是无可挑剔的男士专用香水味道。

“这个力度可以吗?”葛俊彬问,朱薇琼感觉自己的肩上连着腰的一根筋(如果有这根筋的话)被他提起来了,酸得她龇牙,她侧过头想说话,却先闻到了他手上的香皂味,余光中是他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指,明明很有力,那姿态却看上去如此轻松。

“有点痛。”她是真的不吃力。

葛俊彬放轻力道,又问:“这样呢?”

朱薇琼回头看他,他神色专注,注视着她的眼睛,脸在她上方不远处,说话时嘴里是山泉的气味,朱薇琼立即联想到他的作息一定很规律,饮食也很健康,这些倒是和文家祺很像,不过文家祺到底不是他,他们太不同了,文家祺是她的男朋友,她当然爱他,但葛俊彬叫她可怜。

“这样刚好。”朱薇琼笑了笑,她把头转回来盯着自己的膝盖,脑子里却在回味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刚才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她好像从来没有在别的男人那里见过,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和她过去现在见到的男人都不一样,她见过的男人并不少,但只有他没有叫她感觉到危险,她一点都想不出来他能伤害她。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

“一年多。”

一年多?朱薇琼想他们也许曾经擦肩而过。

“怎么会做这行?”

“有个同乡原来在这儿,后来走了,他把我介绍进来的,他说这个也算门手艺,做得越久越吃香。”葛俊彬的声音像蜂蜜似的淌进她的耳朵,她不免分心,嘴上还机械地应着他的,“这倒是,有一门手艺就不愁没饭吃。”

葛俊彬嗯了一声,他一向不擅长和客人聊天,不过他能感觉到她的肩膀放松了许多,这表示她心情不错,也不介意他的话少,这让他轻松不少,他看着她的头顶,鼻子里闻到她的头发和身体都散发这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喷的香水有股水果味儿,他在女客人身上闻过各式各样又十分相似的香水,偶尔也在男客人身上闻到过,当然他闻得更多的是酸苦的汗味。

鲁顺心也爱出汗,她不喷香水,她也不会买这种东西,每天回到家时她身上都是一身大汗,还有在公交车上沾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所以她每晚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洗澡。鲁顺心自己也非常讨厌坐公交,刚到这里来时她还晕车,在公交车上吐过一回,被人骂哭了,她在老家很少有需要坐车,她无论去哪儿都是走着去,要不然就是骑个自行车,但在这个城市里不太可能,这里又大又广,到处是立交桥,马路修得又宽又长,自行车走上去非常可笑,还常被身后的喇叭声吓一跳。

朱薇琼又在问他读的什么学校,他回答说自己只上到高中,她一点儿都不惊讶,她总是表现得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很平常,她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也一样,不过他是纯粹懒得说懒得管,而她是出于礼貌和教养,这大概就是书读得多少的区别。

他刚才还发现她的脚上连茧子都没有,脚也很小,脚趾头都很舒展,她穿着一双运动鞋,鞋子看着不新,样式也很平常,但他却笃定价格不菲,因为只有穿着舒适的鞋,脚才能长成那样,他还猜她从来没下过地,没赤脚踩在泥巴里,总是穿着合脚的鞋子,他小时候是从表哥堂哥那里接手他们的旧鞋,不是小了点就是大了点,穿着那样的鞋他经常摔跤,还不如打赤脚,他的脚上最大的块那疤就是石头割的,后来出来打工之后知道了有卖几万一双的鞋子他反倒觉得很离奇,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种东西,偶尔也碰见客人穿着,他并不羡慕,可能在他看那不是鞋,而是某种离他很远且很有害处的东西,他从没想要得到过。

葛俊彬又低头看看朱薇琼,她就像那种鞋。

鲁顺心今天啥也没干,上午就光是培训,训得她脑袋昏昏沉沉,那个培训的人说要考试她就记了一本子,结果真考的时候直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纸,纸上都有答案,她这才明白为啥刚才没人动笔。午饭她跟着带她入职的女孩儿一起点了外卖,那女孩儿叫凌晓玲,凌晓玲点了一盘儿菜叶儿吃说要减肥,她也只好点了这种东西,菜叶儿比肉还贵,还吃不饱人,她暗暗决定以后要自己带饭来吃。

下午她也没什么事儿干,只把电脑打开进了公司官网看了看,又按着上午教的,进了考勤系统提交了一个今早打卡异常的单,之后就是坐着等下班,六点一到她从公司出来,然后一路朝公交站跑,她要坐的那班车只有两趟,错过这趟就要等到八点了。

在鲁顺心狂奔时文家祺刚把车从停车场里开出来,拐了一个弯儿就被堵在路上,他习以为常,坐在车里随意扭头朝边上一看,一个黄影子从车窗外边跑过去,他皱起眉,看着黄影子跑到他前头,站在人群里前后张望,这时前头的车子终于动了,他也缓缓跟着挪,等他挪到黄影子眼前,她立刻就看见了他,文家祺没有去理会她,她也没有做什么,就只是看着他而已,也许她想和他打个招呼,也许她会让他载她一程,文家祺握着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坚决不给她任何一丝回应,他再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鲁顺心这会儿的确实是在看着文家祺,他坐在车里,她不认识他开的什么车,但他坐在车里都显得比她高,他的车也比前面的小轿车高一些,银色的,他坐在里面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像是很了不起,又像是坐厌了,所以很不耐烦。鲁顺心理解不了,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好不耐烦的,她站在外头,热得一身汗,脚跑得酸死了,待会儿还要和人挤公交抢座位,如果抢不到她就要站一个多小时,他呢,坐在开着冷气凉飕飕的车子里,身上干干爽爽,样子整整齐齐,外头嗡嗡的人声也听不见,更不用吸尾气。

他到底为什么把眉毛皱得这么紧啊?鲁顺心盯着他想,她本来想跟他打个招呼,可是看他这幅样子又不敢了,不过她还是盼着他转个头,看见她,然后她就能对他笑一笑了,她今天早上的表现不太好,她平时并不是那么胆小的。

不过文家祺始终没有朝她这边看,他的车开走后公交就来了,她运气不错,抢到了一个座位,车子动起来之后,她一直扭头朝窗外看,不过她没有看见文家祺的车,想来他也不可能和她走一条路。

第五章

上楼前鲁顺心买了份麻辣烫,花了十二块,吃完后她把袋子系好提到了门外放着,之后她就把门关上,从里头反锁。

他们隔壁住了两个男的,常光着上身在楼道闲逛,葛俊彬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总是习惯反锁着门,接着她又去把窗帘拉上,拉得紧紧的不露一丝缝儿,这窗户正对着对面楼。这屋子厕所太小,转个身都难,她一般都是在外面把衣服脱了再进去,洗的时候还得敞着门,不然就要把人闷晕过去。洗完她再赶紧把窗户打开,把屋子里的水汽放出去,不然墙壁瓷砖上很快结出一片水珠子。鲁顺心到这儿快两年了,对这个城市的潮湿依然束手无策,每到四五月的时候,她都怕自己长出霉点子。

说起来,鲁顺心和葛俊彬的同居已经有一年,她到现在也没理清他们到底是因为谈恋爱才住在一起,还是因为住在一起才谈起了恋爱,反正刚遇到葛俊彬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发展什关系,葛俊彬也一样。

鲁顺心低下头把头发都拨到前面,对着电扇吹,另一只手把包拖过来从里头摸出手机,她本想给葛俊彬发个信息,可想想又没什么好说的,只好举起手机自拍,拍完之后她一看,自己满脸头发,像女鬼一样,她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了葛俊彬,问他像不像鬼,过了一会儿葛俊彬回了,他说:不像,鬼没有一头黄毛的。鲁顺心不服气,说外国鬼肯定是一头黄毛,葛俊彬回:外国鬼头发都没你这么黄。

鲁顺心瞪着屏幕回了一句“你去死”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又拿起桌子的小镜子照了半天。

她转转头,左看右看,心里嘀咕:有这么黄吗?葛俊彬真是夸张,他以前怎么不说?

鲁顺心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她妈从外面回来过年,就是一头黄发,村里的人就指指点点,她爸就逼着她妈去镇上又给染黑了,回来后她妈就抱着她偷偷哭了,她那时候没敢跟她妈说,其实她觉得黄头发很好看,她也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