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打算好了,回去就让娘炖猪蹄,要炖两个,等爹他们回来就能吃肉了。
不用再担心香味儿会引来流民,爹说,他们会拦住所有进山的坏人。
…
山里又一次飘出了炊烟,还是和昨儿差不多的位置。
正下午的日头毒辣晒人,这几日,他们的日子过得可谓是美妙惬意,日日杀猪杀鸡,顿顿大米饭,鸡鸭猪肉吃不完,吃饱了就抱着别人的媳妇睡觉,睡醒了又继续吃,这神仙般的日子比没当流民时还要潇洒畅快!
他们搜遍村里三十多户,找到了上千斤的粮食,还从床底板,墙缝、茅坑板子、衣裳夹层里搜出二十几两银子,还有猪圈里的八头猪,鸡舍里的几十只鸡,几十只鸭……
他们抓到的大多数都是家中养了家禽的村民,他们舍不得丢下畜生,跑得慢。这不,他们一进村就把人全部抓了起来,听话不反抗的就被他们丢到猪圈里,不听话的就丢到茅坑去。
而这个村的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孬,原本以为进村要费一番工夫,就像上一次那个村子,一群汉子跟不要命似的拿着菜刀斧头和他们互砍,害他们死了十几个兄弟,虽然最后屠了半个村子,抢了他们所有的粮食和女人,杀了村里所有的娃子,可这口气却怎么都咽不下。
原本还想把气撒在这里,没想到这个村的人怂到他娘的离奇!
杀人杀习惯了,反抗的人遇多了,突然来这么一群怂蛋,搞得他们心头的火憋得更难受,原本是打算抢了粮食和女人就走,老三却提出守在村里等他们自投罗网,眼看着地里的庄稼就要成熟,何不如多待上一阵,就不信那群会打洞的兔子能眼睁睁看着果子被他们摘走。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老三聪明,玩这么一出守株待兔,既可以拿它们解闷,又可以把兔子引到面前好撒气。等抓到那群送上门的免费劳力,到时让他们去地里割稻,他们在家里睡他们的婆娘,吃他们种的大米,哈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
“大哥,又看到一个兔子洞。”一个下巴长着一块黑斑的汉子突然冲进屋里。
屋内,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魁梧汉子抓着一只炖鸡大口大口撕咬着,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比他年轻几岁的汉子,对方抓着鸡腿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兄弟二人吃的满嘴流油。
闻言,被唤作大哥的魁梧汉子咧嘴一笑,他左脸有一道狰狞刀疤,显得整个人跟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一个模样:“昨儿才掏了一个,今儿又露出来一个,看来山里的兔子也是饿得藏不住了。”
“昨日是二哥进山捉兔子,今日该轮到我了。”断指把手中的鸡骨头随意丢到地上,起身一把拿起放在身旁的大刀,说完还回头看了眼大哥,三角眼眯起,像条阴毒的过山峰,“大哥,你没意见吧?”
刀疤男反手就把手中啃了一半的鸡朝他丢去,断指一把抓住,狠狠咬了一口肉,大笑着去外头叫人。
“秃子,喊上十来个兄弟,咱进山逮兔子去!”
??[52]第 52 章
进山的一共有十一个人。
逮几只兔子实在不必大费周章,说到底还是在村里待烦了,晚霞村屁大点地方,走几步就是村头到村尾,山旮旯的婆娘粗糙不懂情趣,就连最宽敞的几间屋子,在他们眼里都跟茅房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三兄弟能从那场席卷肃阳府上下的瘟疫里活下来,又从官兵的围剿下逃脱,一路从流民加入黑风崖,他们见过最尊贵之人,拿过最锋利的武器,摸过最坚固的铠甲,挖过铁矿,见过金山,聆听过最神圣的仙音,奉神谕而……
若不是手底下的人死伤太多,鬼才看得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山上的炊烟只燃了一会儿就熄了,断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一群记吃不记打的兔子,山野之人多愚昧,这句话放在这些人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即便是多年的邻居和亲人又如何?他只略一挥大刀,那群被关在猪圈的羔羊就被吓破了胆,一五一十把村里人卖的干干净净。
愚蠢又天真,无情又无义。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山去掏兔子洞,实在是太喜欢看猎物逃命时慌不择路的惊恐模样,很有趣不是吗?他们自以为成功逃脱,实则依旧在他们的狩猎范围,他们淡然地看着对方庆幸自己的好运,然而生死却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想逃,无处可逃。想躲,无处能躲。
“三哥,那个婆娘果然没有骗我们,她说周围还有好几个兔子洞,我看烟飘出来的位置就是她说的有个水灵媳妇的那家,早知道昨儿就该一并抓下山,免得今日还要多跑一趟。”跟在断指身边的粗狂汉子大声道。
“声音这般大,你要把猎物吓走不成?”断指睨了他一眼,尽管并没有把山里的猎物当一回事儿,但非常不满对方放肆的行为,他什么身份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嘿嘿嘿,三哥,我嗓门大,你别介意。”粗狂汉子不着痕迹看了眼他手里的大刀,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垂涎。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汉子粗狂有之,瘦弱有之,所有人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对断指的畏惧,一个个低眉顺眼,甚至有人眼中还带着几分麻木。
流民亦有三六九等之分。
这群流匪,为首的是拿着大刀的刀疤、黑斑、断指三人,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当初在逃荒路上结识,一路经历种种相伴至今,对彼此信任无比,是可以交托后背的铁三角,关系坚不可摧。
他们之后,则是拿着斧头的两个粗狂汉子,是刀疤三人来庆州府的路上认识的人,俩人是同一个村的族兄弟,据他们所说之所以成为流民,是因为山体滑坡把村子掩了,当晚他俩外出吃酒逃过一劫,家中的父母婆娘儿女全都死完了,活不下去这才走上这条路。
至于他们所说是真是假,并没有人在意,三兄弟对他们的来历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看中他们心狠手辣的性子,这一路走来这两人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斧头柄子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三兄弟拿他们当马前卒,但背地里也防着他们,好比这一次,尽管抢来的粮食足够,还有吃不完的肉,但两个斧头男依旧只能吃粗粮,唯有的几次开荤还是他们三兄弟赏他们的,知道他们心里不服气,但没有鸟用,敢反抗,那就只有送他们去死了。
拿得起斧头的大有人在,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一个。
两个斧头之下,则是流动性最强的普通流民,每次破城进村他们永远冲在最前面,死的最多,吃的最少,他们的武器全是从农户家里抢来的镰刀斧头,这群人没有地位,队伍里但凡是个长得清秀些的男娃子都要被糟蹋,数不清的人在路上被饿死,病死,而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会被新加入的流民取代。
三兄弟从来不会记他们的名字,因为没有必要。
庆州府沦陷后,越来越多的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这样的人时间一长就会沦落为流民,而想要活下去,他们就会加入流民队伍,重复着破城、灭村……
直至有人死在其中。
而同样的,新的流民又会诞生,如今循环往复,流民生生不息,直到庆州府上下再无一寸安稳之地。彼时,他们将会去到新的地方,就如过境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走到半路时,断指脚步一顿。
跟在他身后的斧头男也停下了脚步,他心头一动,非常有眼色地一抬手腕,原本走在后面的流民立马走到前面。断指是三兄弟中最为谨慎的一个,进山走在前面是彰显地位,但进山后就需要手下去探路了。
几个流民手里拿着木棍,一路走一路戳戳打打,倒是没发现陷阱。
有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在心里腹诽断指胆小如鼠,这么怕死当什么老大,不如把位置让出来给他坐,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笑,指着一处地方,对着断指哈腰道:“三哥你看那处,那就是昨日咱掏的兔子洞,二哥说既然他们这么会躲,就让我们把兔子洞封住,让他们死都找不到黄泉路。嘿,我说夏日山里蛇虫多,封了洞口多没意思,就得放些东西进去,血腥味儿最招那些玩意儿喜欢,怕是再过两日,里头该要发出臭味儿了。”
“哈哈哈,你小子可以啊,有几分耍头,以前是干嘛的?”断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探身一瞧,果然看见几具被蚊虫包围的死兔子,他脸上露出一抹嫌弃,听着底下嗡嗡嗡嗡的声音,捏着鼻子连连后退,被恶心地刚吃完的大肉都要吐了出来,“你这说得不准确,什么过两日,这才刚过一日就臭的让人受不了,你也真够缺德的。”
嘴里骂那人缺德,他脸上却带着兴味之色:“倒是有趣,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挖来藏身的兔子窝反倒变成了自己的丧身之地,不知心里又该作何感想呐。”
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笑罢,他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烟虽散,但鼻尖还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干柴被燃烧后散发的味道。他朝身后的斧头男使了个眼色,斧头男则对另外几人挥了挥手,之前和断指说话的尖嘴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他的怂蛋行为表示无语,他握紧手里的柴刀,率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新的兔子洞在哪儿,他在山下时就已经知道了,昨儿抓回来的那个婆娘耐不住轮番伺候,不但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还特意说了标志物,好比这家的地窖外有两棵板栗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