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不害人,但要学会防人。
天黑之前,晚霞村一行人终于在林子里安顿好。
他们人太多,行李更是不少,锅碗瓢盆弄得哐哐响,娃子们吵个不停,汉子妇人忙做一团,搞得林子那头的几波人浑身紧绷,悄摸支起耳朵听,还叫小娃子装作捡柴火去那头瞧上一眼,打探一下消息。
在赵大山的示意下,赵小五几个小子也不藏着掖着,露了些许口风出去。
小娃子们回来就说:“他们好多人,林子里都快挤不下了,还有几户停在大道上。”
“他们是一个村的,没有外人,领头的人姓赵,他说话,全村的人都听。”
“女娃子在捡柴火,男娃子在挖坑,是在挖茅坑,他们好讲究的,走一处挖一处,说不能乱拉乱屙,手上沾了不干净的吃了要害病。”
“那头也在埋锅造饭,我瞧见有一群汉子拎着水桶往里面去了……”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微变。
他们为啥在这片林子里歇脚?还不是因为在附近找到了水源,是个小水潭,那里有个泉眼,时时往外潺潺冒水,眼子不大,蓄水很慢,但在这个缺水的当下,那就跟金山差不多。
水源是他们这几波人一起找到的,谁也霸占不得,干脆就各自派人守着,几波人排队轮番打水……当然,仅限于他们几波人,大道上那几户人家想打水,得拿东西换。
不换也成,他们也不强迫,就是可能永远也轮不着你们。
他们也不觉得自个在欺负人,这咋算欺负呢,他们人多,一户派一人排队打水都要排上个两三日,无亲无故的,总不能自己不喝把机会白白让给外人吧?
没这个道理。
实在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出门的时候咋没多叫上几户同村族人搭伴。
他们原本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多待几日,实在是逃难这些时日累得很了,还有不少娃子害了病,拖了脚程,还有找水困难。只要守着泉眼,他们既能休息,还有喝的,简直再好不过。
可现在,又来了一群人,还让他们发现了水源,这就有点麻烦了。
为首的几个老头面面相觑,他们彼此不相识,不过是正好走在同一条大道上,正好在差不多的时辰一前一后进入林子歇脚,正好找到同一个水源,突然有了利益关系。
“要拦住他们吗?”其中一个老头犹豫开口。
“怕是不好拦啊。”另一个叹了口气,他耳聪目明,隔老远都能瞧见几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扯着嗓子来回招呼安排,那么大个队伍,愣是让他们捋的明明白白,完全不似他们,嗓子吼破了都没几个人听,有章法规矩得很。
妇人婆子没有因为争抢位置骂架干仗,娃子们也没有为了柴火大打出手,远远瞧着一团和气,连埋锅造饭都离得近,没防自己人。
这样的队伍凝聚力强,带头的胳膊一挥,其他人就能扛着锄头上,根本拼不过。
都是老油条子,一个个心里头门清,这群人不好招惹。
拦,他们敢拦。打,也可能打得过,没点脑子和心气,他们能在这儿?
但是不划算。
他们又不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守着个不知道啥时候干涸的泉眼和人拼命,一点都不值得。都是携家带口,拖村拽亲的狠人,还是那句话,最先逃难的一批,就没有一个是傻子蠢货。
几个老头对视一眼,凑头一阵嘀咕商量。
不多时,就有几个汉子朝着水潭方向快步跑去,打架是不可能打的,让也是不可能让的,那就只有重新分配,给他们那伙人挪出俩位置,大家伙一起排队打水。
至于大道上那几个独户?呵,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没他们什么事儿。
…
赵三地一群人拎着水桶站在水潭处,还以为要和这群拦着他们的汉子们大打一场,让拳头来说话。
没曾想还没动手,就有几人哼哧哼哧跑过来,拽过为首汉子凑头嘀咕。
略带燥意的山风吹过,扬起地上落叶,卷至半空,又缓缓落下。
赵三地左手拎着水桶,右手攥着柴刀,来寻水时便已做好准备,武器不离手,谁敢拦就直接动手。眼下瞅着事情还有转机,他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只是心神有些飘忽,若是小妹在,他们何愁为了几桶水这么麻烦?
这一路走来,水源难寻,一日到头嘴皮子就没润过,咽一口唾沫嗓子眼都生疼。若是小妹在,他们随便找个林子,进去拎几桶水出来装作是自个寻的,反正作弊手段多得很,随便使一个都不会委屈了自个。
不似眼下,可能还要为了半桶水大打出手,哎。
来时大哥就说,若这群人不讲道理要霸占水源,那他们就别讲道理了,直接动手,先打了再说。
本就是山间水源,不是谁的私有物,人喝得,动物喝得,若有人想要霸占,行土匪举动,那就不要留手,直接用武力解决问题。
当然,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毕竟干仗就会受伤,受伤会拖累队伍,他们还要快些和爹汇合,不好拖了行程。
站在他身后的满仓等人也是浑身紧绷,随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两个位置不成,只能给他们一个。”倏地,那头一个魁梧汉子横眉竖眼道,心气很是不顺的样子。
他们安顿好后便一直守在此处,不知晓后来又来了多少人,但一听村长/族老说要给他们留两个位置,顿时不乐意了,集体反对。
不顾报信的人反复强调对方队伍庞大,汉子个个身强力壮、妇人亦是能当半个汉子使。
魁梧汉子直接对疑是领头人的赵三地道:“大兄弟,这处水源是我们先发现的,啥事儿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要打水,你们只能排在我们后面。”
赵三地往前走了两步,看向围着水潭排成五六条长龙的队伍,粗眉一竖,很是不客气开口:“你开店做买卖不成?还讲究个先来后到!若是三五人,那我们等就等了,懒得与你们争抢先后,可眼下是个啥情况,你自个心里头知晓,若等你们全部人打完水,我们干脆渴死算了!”
他满脸凶悍之意,十足十土匪样道:“天生的林子,地养的泉眼,这水谁都能喝。我不管那么多,也不想听你多说,什么先不先后不后的,唬唬外面那几户还成,唬不着我,我话放这儿了,我要两个位置,和你们一样排队打水,这是我给你讲的‘道理’。若你不想和我讲‘道理’,那就讲别的。”他攥紧手头柴刀,干架意味十足。
魁梧汉子满面怒气,正要说话,被赵三地打断:“莫说我欺负人,只是你先前也说了,你们先来,那就已经提前打了不知多少桶水,每家每户先均着使,人人都能喝上一口水润喉咙。我们来得晚,娃子们早就渴得嘴皮子舔血,你我都有爹娘,哪个孝子能忍心干瞅着他们遭罪?”
“一个位置不够使,给我两个位置,我们轮换着排队打水。”赵三地半点不退让,态度很是强硬霸道。
他耳朵好使,尽管报信的特意压低了嗓音,还是叫他听了个清楚,这几个汉子不懂事,领头的族老村长却明理,既然对方不想惹事,他也不想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