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旺冲着汉子背影狠狠啐了口唾沫,一路累得口干舌燥,心头火更是憋得厉害,心说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家田在哪儿,不然高低得扯两把谷子再走。

进了村,一路上没看见啥人,倒是家家户户炊烟升腾,能听见小娃在院内咋呼的声响。

一路走至里长家,隔着紧闭的院门,赵三旺高声喊道:“里长在家吗?”

里面传来回应,院门却没开:“谁啊?”是个妇人的声音。

“我是晚霞村的赵三旺,有事找里长,劳请开个门。”赵三旺寻思这声儿应该是里长的婆娘,连忙补充了句,“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里长的老妻闻言一顿,把准备拨开的门栓又给别回去,想了想才道:“你们回吧,我家老头子不在家,前几日去县里了,还不知那日才回来。他也管不了人命官司,这事儿归县里的大老爷管,你们找错人了!”

说罢,就不再吱声了。

她也没扯谎,老头子真不在家,几日前就去了县里,一为躲清净,二是儿子上回托人寄了信件回来,说在府城一切安好,就是有些想吃家里的腊肉了。

人有人路,鼠有鼠道,虽然老二被征走,但人多的地方就有秩序,秩序需要人来管,老头子这个里长也不是白当的,使银子和县里的衙役搭上了府城的线,出钱给儿子谋了个安稳活计,不用出去打打杀杀。虽然花费不小,但老大也不敢吱声,毕竟家里就两个儿子,不是老二去,就是老大去,他二弟算是为了他去送死的。

这事儿没敢拿到明面上说,更不敢让村里人知晓,对外也只说老二生死不知,老头子去县里是有事儿,里长么,本就和泥腿子不同,认识官老爷,多有应酬,倒也没人生疑。

至于躲的清净,就是晚霞村这事儿。

赵大山猜的没错,于家弯的人断水源一事,不但里长知晓,桃李村的所有人家都知晓。甚至不止他们,连周围好几个村的人都知情,甚至搬石头扛沙包是几个村的人一起出的力。

原因也简单,现在干旱缺水,还有就是心里不舒坦,要给他们村添堵。

到底是里长,不好明着来,躲着就成,只要不出面,就能当做不知,晚霞村的人要闹,也只能找于家弯的人闹。至于于家弯的人怕他们吗?肯定不怕啊,于家弯是个大村,听名字就晓得,村里十户九户都姓于,团结的很,晚霞村就是个小村,真闹起来定讨不了好。

几个村都说好了,真撕破脸时就直接叫人,水是一定要断的,是撒气,也是真的缺水,于家弯一拦,他们上头也能多担几桶浇地。

晚霞村的人寻上门是意料之中,里长老妻也懒得和他们多掰扯,干脆就连门都没开,态度摆的很明显。

出了桃李村,赵三旺一行人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大山说的果真没错,里长和于家弯的人是一伙的。”吴有良磨牙嚯嚯,“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他们前脚断我们水源,后脚里长就去了县里,这怕不是知道我们要上门找他,所以故意躲着吧?”

“也是难为他了,这大热天的跑县里去。”吴大柱老实汉子一个都忍不住阴阳怪气嘲讽,心头也是窝火的很,大热天走一趟不容易,别说见人,愣是连院门都不愿开半扇。

“走吧,回家磨刀去。”知晓此行会不顺利,但没想到这么不顺利,隔着院墙说话的态度也是够侮辱埋汰人,赵三旺心头憋着火,“明儿不把于家弯的人打服气,我他娘的就不叫赵三旺!”

紧赶慢赶,回到村里时,天都黑了,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到村第一件事先敲锣,天气热,夜里也没凉爽多少,开着窗睡觉都觉得热,这阵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里铺凉席,点着艾草睡觉。听见敲锣声,大家伙就知道去桃李村的人回来了,热的睡不着的干脆全家出门去村头,像赵小宝这种带着爹娘在神仙地呼呼大睡的则万事不知。

赵二田从村头回来,进院就说:“三旺他们白跑一趟,连里长的面儿都没见着,说是去了县里,也不知真假,桃李村的人都不和他们说话。”

围着高墙的院子里铺着好几张凉席,三房人,连带五个小子都躺在凉席上,比别人家好些的是他们有在小溪里湃了一日的野果吃,野梨,红地果、刺泡。虽然不能把哥哥嫂子侄儿全带神仙地避暑,但在进去前,赵小宝给他们留了不少解渴的果子,冰冰凉,可解暑了。

“定是做贼心虚!”朱氏骂骂咧咧,“这事儿指定是他们几个村的人联合起来欺负咱,一群丧良心的东西,碍着他们活路了不成,这么能耐咋不去县里府城闹?最看不上这种小人行径!”

“明日我们要不要跟着去?”坐在凉席上啃梨的罗氏见男人把草鞋蹬到了老三他们的凉席上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膝行过去把鞋子捡回来。

“你们去干啥。”赵二田打了个哈欠,老三鼾声响亮的很,他听着也有些犯困,拖过枕头躺下,“保不齐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你们去碍手碍脚,不如好生在家待着,免得还要分心看护你们。”

这话听着咋这么不得劲儿呢?罗氏越想越气,还是没忍住伸手拧了拧他的大腿肉。

星空漫天,蝉鸣声声,鼻尖萦绕着艾草气息,在燥热中偶尔吹过来的一缕凉风中缓缓入睡。

翌日,天还未亮,晚霞村就醒了。

几十个汉子扛着锄头,身后跟着一定要去的一群妇人,乌泱泱一群人跟在几个村老身后出了村。

踏入于家弯的地界,就有人进村去报信。

晚霞村的人瞧见了,也没拦着,赵山坳几个老头看了眼被堵住的河流,用石头堵还不算,居然还用沙包拦着,这是一点水都不想给他们留啊!此消彼长,下游彻底没了水,上游却是打水都不用弯腰杆。

真是一群烂心肝的东西,忒不当人了!

赵山坳彻底 ???????????? ????????? 騲 ?????? ????????? 整 理 怒了,指着河对身后的人道:“去,把石头和沙包给我全部挪开!”

晚霞村的汉子连草鞋都没脱,直接就下了河,抬石头的抬石头,扛沙包的抗沙包。

正忙活着,于家弯的人急匆匆赶来,为首的是个几个老头,对方许是没想到他们行动这般迅速,已经挪了一半,眼看着存了几日好不容易储存起来的河水跟泄了闸一样往下游流去,顿时气得面红脖子粗,拍着大腿连连吼道:“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我住你十八辈祖宗的手!”李来银指着他,“姓于的,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心眼咋恁坏呢?我们村是哪里得罪了你不成,居然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

“给我拦住他们!”于家老头直接忽视他,连忙叫身后的汉子去拦赵三旺他们。

晚霞村的汉子挡着不让于家弯的村民下河,推攘间,不知是谁先动手,两方人本就藏着火气,都觉得是对方理亏,谁也不让谁,这一下就跟火星子滴到了油锅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汉子们起先是肉搏,你一拳我一拳,从岸边打到了河里,滚了一身的泥浆,妇人们也是扯头发,掐胳膊肉,你骑在我身上扇巴掌,我翻身坐在你的肚子上抽耳光,嘴里骂骂咧咧,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你个天打雷劈的东西,老天咋不降下一道雷劈死你们!断水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个缺德玩意儿!”

“你们村缺水,我们村就不缺了?你们拦着是几个意思!”

“就拦,就拦!比缺德谁比得过你们?!一个个心眼子多的跟池塘里的莲藕眼子一样!你们就不配用水!”

“兵爷就该把你们全抓走,你们才是最该被抓走的人!”

越打越上火,晚霞村的汉子不顾阻挠把石头和沙包沙搬开,于家弯的汉子见此就跟心口被剜下一块肉,这档口水就是命啊,一个个气得眼睛发红,凶光乍现,举起锄头就朝赵三旺当头锄了下去:“让你搬石头,我让你搬石头,看我不锄死你!”

好在赵三旺反应及时,整个人往旁边一扑,一张脸卧在了河沙里,锄头险之又险和他擦身而过。

“娘希匹的!”赵全见此一个肘击顶在用手臂勒着他脖子的汉子,趁着对方吃痛,他直接把人甩出三丈远,直接从岸上跳到河里一把扑倒朝赵三旺挥锄头的汉子,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把他的脑袋狠狠埋在污浊的河水了,任由对方一个劲儿扑腾四肢都没松手。

两个于家弯的汉子见此大叫了一声“瓜六”,其中一个搬起一块石头就朝赵全脑子砸去,只是还没挨到人,就被眼疾手快的赵勇冲过来一把扑倒在河里。

河里打做一团,四溅的水珠子砸在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