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严重的天灾,死伤无数,好些村子连留着隔年春播的粮种都毁了,也没听县里说要开仓赈灾。
莫看他们没被饿死,那是因为他们晚霞村反应及时,连人带家当都在第一时间挖了出来。其他村子可没他们这么好运,亲人遇难,粮食被毁,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可没少过。
可即便是这样,县里,甚至府城也没提过赈灾。
大粮仓就在家门口,他们却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饿肚子,也没人开个口,支个棚,送上几碗热粥。
赵老汉一点都没有发现大秘密的喜悦,心头只觉得荒唐,还有几分唏嘘,果然老百姓的命不值钱,不值钱啊!
都不配让当官的开半扇仓门。
山下的粮仓并没有受到地动的波及,围墙坚固无比,太阳一照,小宝嘴里的晒谷场更是泛着亮光,不知用了多好的建筑材料。他不由想到了官爷们使的板车,心里愈发荒凉,真是……甚至连有好使的板车都不愿意告知百姓,明明他们才是靠把子力气讨生活的人啊。
好东西都砸当官的手里了。
赵老汉按捺下烦躁的内心,带着闺女又换了个藏身地儿,此处若真是府城建的大粮仓,守卫肯定很严,想要溜进去基本不可能,甚至连山上都不一定安全,肯定有人巡山。
可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回去,赵老汉心头有些不甘心,尤其是知晓这里有可能存放了大半个庆州府的粮食,他就心痒痒的慌。好比面前有座金山,虽然不属于他,但看看总可以吧?长长见识总没问题吧?
好在不知是忙,还是昨儿已经巡过山了,一日换了好几个藏身地的赵老汉带着闺女安然无恙度过了一日。
这一日没啥收获,更没探查出粮仓的守卫情况,没有巡卫,饭点也没有炊烟升起,山下安静的像一座死宅,高墙大院里好似空无一人。
但若真以为没人,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活腻歪了。
太阳下山前,父女俩吃了顿丰盛的夕食,大米饭配肉臊子,还有一盘凉拌荠菜和骨头炖萝卜汤。肉臊子和骨头炖萝卜汤是王氏给闺女准备的,赵老汉就是巴着闺女混上一口,舀一勺肉臊子搅拌米饭吃,腻了再来上一口爽口的凉拌野菜,吃完再喝上半碗热乎乎的萝卜汤,给神仙日子都不换。
吃完饭,天也彻底黑了。
不出意外,今晚也有运粮队伍,火把像一条会发光的长龙,歪歪扭扭从昨日的小道上行驶而来。
赵老汉站在山腰上看得格外真切,白日里安安静静的院墙内骤然点亮了火把,两个小的像蚂蚁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内,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昨夜藏在山坡后看不清楚,今晚可算瞅了个明明白白,官差们只负责把粮食扛进来丢在门内,扔完就走,别的不多干。而等他们一走,守仓的人就把大门关上,从高处往下望去,能清楚看见两人清点粮食,一人打开走廊下的其中一间屋子,剩下的三人则搬抬粮食。
共有六个守仓人。
若之前赵老汉对山下粮仓的大小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后半夜,第二趟运粮的队伍也来了,一架车装个几百斤,一晚上就是上万斤粮食。
第二趟的粮,同样也搬进了那间屋子。
而这样的屋子,白日里赵老汉看得真切,整整两排,具体数目不知,但几十间是有的。老百姓都知道挖地窖存粮,若这里真是大粮仓,那屋子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屋子,下面许是挖了粮窖。
几十间屋子若是都装满了粮,那就太可怕了。
粮食之巨,怕是他用上全家老小的手指脚趾都算不明白的大数目!甚至他都忍不住犯嘀咕,这流民咋就独独选中了他们庆州府?
真是因为金鱼他爹得罪了人遭了报复?
赵老汉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想到如今还在庆州府四处流窜的流民,不敢再多想,低头问闺女:“小宝,咋整啊,院墙那么高,爹肯定翻不过去啊。”
眼下正是官差们忙着收税的时节,粮仓守卫最是薄弱,若想溜进去,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甚至再过不久,就会有好些商人装扮的队伍从四面八方而来,受于家人庇荫发展的潼江镇就成了最好的行商借口,明面上行商,实际上运粮。
而官爷们可能还会押砂石回县。
粮食往潼江镇运,砂石往县城里搬,落在老百姓眼里,不就是官爷们办完差事押粮回县。若是中途被人拆穿,还能找个“早就防着被劫道,故意做给宵小看”的借口。
“……”赵老汉忍不住挠了挠头,完了,神仙地的好东西吃多了,感觉自己一把年纪都要长新脑子了。
他咋恁聪明呢!
所以咋整啊,他一个劲儿摇晃怀里的闺女,指望她出个主意:“小宝,咱咋办啊,爹真翻不进去啊!”
夜半三更,粮仓广阔,区区六个守仓人,他又不和人家对着干,偷偷摸摸还能干不成事儿?
可问题是咋进去啊!他娘的,院墙比城门还高,他拿命翻不成!
“爹,小宝带你钻狗洞。”赵小宝攥紧小拳头,挥向山下,“没有狗洞,爹挖个洞,小宝钻进去!”
小宝进去了,爹自然就进来了。
来不及了,先发再修
??[81]第 81 章
靠山而居的都有一个烦恼,就是要防着会打洞的黄鼠狼。
老赵家就住在山脚下,甭管你把粮仓屋门关多严实,只要稍不注意,第二日就能在旮旯角发现一个大洞。
粮仓,灶房、鸡舍,最招黄鼠狼稀罕,甚至不止是黄鼠狼,只要住在山脚下,蛇虫鼠蚁都会往你家钻。其实建大粮仓,最好的位置是离山远一点,铜墙铁壁许是能防人,但防不住山里的动物,人翻不过高墙,但老鼠却能打洞,它们有的是法子糟蹋粮食,还让人防不胜防。
赵小宝说钻狗洞,还真不是瞎说,山下可能还真养得有狗,说不定还有狸奴,人防人,猫防鼠嘛。
粮仓不缺粮食吃,养条狗不但能警示山中野物,还能吓唬人,但凡狗子聪明点,鼻子灵敏些,人还未靠近就先吠上两声,怕是守仓人还未出现,偷儿自个就先吓跑了。
漆黑的夜,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鬼鬼祟祟顺着墙沿摸索。
“爹,真滴有狗洞,我听见小黑子的声音了。”高墙之下,像个泥巴点子的赵小宝丝毫不起眼,她像在村里和小五他们玩躲猫猫游戏,每一步都轻轻落下,生怕踩着落叶枯枝发出响动。
“你摸到了?”另一头的赵老汉连忙走过来,他知晓闺女耳聪目明,是全家第一大聪明,她说有那就一定有,“小宝,只有咱家的才叫小黑子,别人家的狗叫‘别人家的狗’,可不能乱喊名字。”他忍不住为小黑子正名。
“好哦,小宝知道了。”赵小宝蹲在地上,她已经听见狗狗喷出鼻息的声音了,她眼睛一亮,不等墙后的狗子先叫,她率先掏出木屋里小黑子的狗盆盆,往里面倒了些夕食没吃完的大米饭和骨头萝卜汤,把盆推向面前的狗洞。
是的,她摸到狗洞了,小小一个,大人是决计钻不进去的。
当然,狗能钻出来。
莹莹月光下,就见一颗狗头探了出来,那双黝黑灵俊的双目先是盯着父女俩瞅了片刻,它身躯伏地,就那么滋溜一钻,一条四肢细长,身躯高大的大狗灵活地从墙内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