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闺女甜滋滋软乎乎对他撒娇,他顿时就没那么生气了。

小贩吓得结巴:“连糖堆儿都要?您、您没开玩笑吧?”

赵老汉瞪眼,直接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元宝,没错,这是他偷偷私藏的。哪个汉子不藏私房钱?他理直气壮地想,二十几个呢,多一个少一个也看不出来,他的私房钱都是要留着给小宝买糖,顺便再给自己买酒吃的。

嗯,买酒只是顺便。

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糖堆儿上插有二十七串,他买的多,小贩送了他两串,就照二十五串算,正好五十文。糖堆儿是小贩自个扎的,这玩意儿就费些工夫,棍子的垛子都是自家的东西,半点不值钱,但他还是要了二十文。

甭管是扛大包还是扎垛子,人力不要钱呐?

二十文有点贵,赵老汉张嘴就还价:“一堆干草值啥钱?乡下一薅一大把,十文差不多了!”

“值的不就是个当下需要么?”十小贩讪笑,“十文太便宜,一口价十五文。”

赵老汉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其实二十文他都没所谓,现在憋着一股火就想花钱,还价只是习惯使然。

最后花了六十五文买了一个扎满糖葫芦的糖堆儿,五两银子找不开,赵老汉干脆利落去了一旁的酒肆,毫不犹豫给自己买了三两银子一坛的好酒。拎着酒坛子,把铜板付给了小贩,一趟进出就花了近四两,赵老头心头那股郁气可算是消了两分。

“走,吃面去。”他一挥手,又带着儿子直接去了面摊。

闺女叫不醒,想到神仙地有好多吃食,也不担心她醒来会饿肚子。他直接大手一挥点了四碗面,父子俩一人两碗,一碗肉丝面,一碗肉酱面,一顿朝食吃完又花了几十文。

付钱的时候,赵二田心都在发抖,不知爹这是受了啥刺激。

实在不愿在镇上多待,连物价都懒得打听,赵老汉扛着糖葫芦,像个要下乡的货郎,一路走一路叫:“糖葫芦嘞,又甜又大的糖葫芦,不要两文钱,不要一文钱,只要三文钱!”

等真有大人带着小孩上来买,他又欠兮兮说不买,把人气得破口大骂:“你这老汉叫卖话喊得如此促狭,比别人多一文我都认了,如今又说不买,拿我寻开心不成?!”

“我只说糖葫芦,又没说卖糖葫芦。”赵老汉浑不讲理,还侧身露出自己像小山包一样的肌肉,让想骂人的汉子登时哑了声儿。

真是的,这都啥人啊!

看别人不舒坦,赵老汉就感觉自己又舒坦了两分,他看了眼汉子怀里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的娃子,从糖堆儿拿下一串递给他:“小娃子,一文都不收你的,拿去吃吧。”

出了镇子,赵二田擦着汗,看着平日稳重的老爹,今儿跟个老顽童似的,小心翼翼道:“爹,他们走了就走了,咱做自己的事,不亏自己心就好。事儿做不成,那就是没缘分,是老天爷的意思,咱不要多想。”

赵老汉睨了他一眼:“老二,你啥时候开窍了?”

“啊?”赵二田一脸茫然。

“老爹夸你呢。”赵老汉叹了口气,离潼江镇越远,他的心里就愈发平静,老二说的没错,他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成,至少他们来了这一趟,日后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对不起谁。

至于别人是咋想的,和他们有啥关系?

想通后,心头最后一点不舒坦也彻底烟消云散了。赵老汉长吁一口气,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扛着糖葫芦,突然畅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老头子我不亏啊,这可是三两多一坛的上等好酒!搁平日可舍不得买,老二,回头你娘问起,你就说一……”两字还未说出口,赵老汉和赵二田脸色同时一变。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隐约还有刀锋撞见的声响,作为刚和流民生死搏杀过的人,赵老汉和赵二田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们被人跟踪了!

赵老汉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是他大意了,于琳琅带着人突然离开,盯着于家的背后之人定会生疑,而昨日之所以啥事都没发生,是于琳琅在背后替他们父子清理痕迹。

如今于琳琅走了,他们又忙着赶路,生怕来不及,从进镇到离开没做任何遮掩,竟是当做平常一样进进出出,全然忘了他们已经和于家扯上了关系,在这多事之秋,这和直接撞到人家脸上有何区别?!

赵老汉刚消散的火气登时又冒了出来,他奶奶的,世上果然没有白得的好处,这一百两银子它拿着不但烫手,它还烫命啊!

赵老汉一把捞起背篓里的闺女,不需招呼,赵二田干脆利索把背篓都扔了,父子俩拔腿就跑。

几个呼吸后,两个提着大刀的汉子冲了上来。

其中一人看见被丢在路上的背篓,抬脚就给踢翻,眼中闪过一抹狠意:“追!”

山路颠簸,赵小宝被摇醒了,睁眼就是急速后退的树林子,她揉了揉眼睛,还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嘟囔道:“爹,有狗狗要咬你呀?”

“小宝醒了?”赵老汉看了眼四周,突然脚步一顿,随即带着儿子钻进一旁的密丛,“小宝,你把仓房里的大刀拿出来,然后现在去木屋吃朝食,要吃一碗米粥,两个包子,一个鸡蛋,慢慢吃,吃完去给小鸡仔喂食,喂完再出来。”

他快速说完,一把拿起突然出现在地上的其中一把系着红布的大刀,在赵小宝消失、赵二田拿起另一把刀的瞬间,两个汉子出现在密丛外的山路上。

“他娘的,人呢?刚还看见了!”矮个汉子气得挥刀砍下一簇野草。

“齐三和齐四一夜未归,于琳琅昨日又匆忙离开,难不成已经把人找到了?”高个皱眉,他们无法靠近于家,于琳琅离开时十分低调,只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有谁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回来报信说看见一对父子去于家,是不是他们?”

“老头是,年轻那个换了人。”一想到齐三和齐四有可能死了,他就恨不得把于琳琅那个贱人给杀了,还有那对父子,难不成上面一直在找的孩子被他们藏在了乡下?不然怎地那老汉一出现,于琳琅就带着人离开了潼江镇?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想,他也不敢上报,如果那个孩子一直藏在潼江镇,那他们这些一直找人无果,蹲守在于家还屁都没打探到的一定没有好下场。

如今只有把那老头逮住,是与不是,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可惜他嘴里的老头没有给他过多畅想的机会,就在高矮两个汉子就要继续追时,赵老汉和赵三地从一旁的密丛里翻身而出,二话不说举刀就砍。

惊变发生的太快,任谁都想不到,不过短短一瞬,两个被追的猎物,再出现时就变成了挥刀的猎手。

尤其高矮远不像刀疤和黑斑那么高壮,他们即便有点口音,但说的话赵老汉都听得懂,对付这样的汉子,以高大魁梧闻名十里八村的赵家人,那就是一手放倒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压力。

而对方唯一的武器优势,在同样缴获了三把大刀的赵家人眼中,已完全不具备任何优势。

赵老汉一刀砍下来,被惊变吓得魂不附体、只匆忙举刀格挡的矮个只觉手腕一震,竟是握不住刀柄,整个人被压翻在地,惊起尘埃鸟雀无数。

赵老汉眼疾手快一脚把掉到地上的刀踢到密丛里,他一脚踩在他的心口,刀尖对准矮个的喉咙,老脸冷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你们是谁派来的?”

矮个一脸惊恐地瞪着他,完全回不过神,不知咋就敌我双方颠了个倒,难道不是应该他用刀指着他的脖子问他们和于家是何关系,是不是你们窝藏了小孩?!

“你,你们到底是谁?”脖子一片凉意,矮个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们是谁派来的?还有多少人知道我们?你们是庆州府哪里的人?”赵老汉略微一使劲儿,一股鲜红的血就顺着刀剑流下,“别撒谎,说完我就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