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惊觉此事怕是不简单,她用大脚趾想都知道就算陈家有早夭的孩子,这陪葬的长命锁也该出现在陈氏的老家,咋都不可能出现在潼江镇。

除非,除非孩子是在潼江镇去世的?

可那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埋在林子里啊,大户人家讲究多,这块长命锁几乎已经代表了孩子的身份,当父母的咋可能因为伤心就把如此珍贵之物埋在一个不熟悉的荒郊野岭。

何况除了长命锁,还有金簪镯子,乱七八糟全塞一起,咋想都不对劲儿。

如果不是父母埋的,那是外人偷的?

王氏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她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赵老汉身上:“你今晚别睡了,现在就带着东西去镇上,这件事怕是不简单,不管是不是我想岔了,我们多走一趟辛苦点都没啥,就怕这件事对瑾瑜舅家很重要。”

如果真是被偷的,父母该有多伤心?孩子还在,那就仅仅只是丢了点财物,对他们那种大户人家来说没啥大不了。和若是孩子早夭,长命锁还丢了,这对当父母而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打击。

王氏也是当娘的,对此深有体会,内心原本还有八分不舍,如今也只剩两分了。

“现在就去你要累死我啊,我这才刚回来呢!”赵老汉瞪眼,“好歹让我睡一个时辰。”

“成,那你睡。”到底是老胳膊老腿了,来回捯饬确实辛苦,王氏扭头对赵二田道:“老二,你立马带着你妹子去镇上,现在,立刻,马上!”

想到老头子说瑾瑜他舅母明日就要带着他远赴边关,此事一点都拖不得,再晚怕是人家就要走了。

她把长命锁用手帕裹好放回匣子,锁好后连同钥匙递给闺女:“小宝,你把这个匣子好生收起来,这个东西很重要,万万丢不得。”

“好哦。”赵小宝乖乖收起来,小心放到木屋里。

赵二田已经收拾好,王氏亲自抱了一床褥子垫在背篓里,然后把闺女抱进去。当然,抱进去之前赵小宝把她爹丢到了神仙地,让他去木屋休息。

罗氏举着火把,她也要跟着一起去,两口子一道路上好有个照应。等到镇上,她就去神仙地休息,让爹出来主事,方便的很。

此时将将到子时,走快些,路上没有耽搁,能在辰时之前到镇上。出远门前总得吃个朝食吧,要多拾掇一下行李吧,这个时辰刚刚好,算是踩着点。

看着儿子背着闺女,儿媳举着火把,微弱的火光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王氏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嘴里叮嘱了又叮嘱,实在放心不下。走夜路多危险,若非此事拖不得,她是不愿家里人冒险的。

夫妻俩知晓事态紧急,一路愣是一次没歇。

主要也不敢歇,晚上的山路谁走谁知道,憋着一口气闷头赶路还成,一旦停下来,听着不知何处发出的野兽声响,别说罗氏,就连赵二田都觉得发憷。

二房中不溜秋多出老实人,赵二田两口子就是顶老实的一对夫妻,这口气憋到天蒙蒙亮,马上就要上大道了才敢松下来。罗氏忍着发颤的双腿,轻轻把小妹摇晃醒,赵小宝揉着眼睛,先把装水的竹筒递给二哥二嫂,然后把在木屋里呼呼大睡的爹丢出来,再把二嫂放进去。

“哎哟……”赵老汉简直防不胜防啊,他揉着老腰站起身,想教育一下不懂尊老的闺女,就见她背过身去,哼哼唧唧两声又睡着了。

“走吧。”他叹了口气,看了眼累得满身大汗的老二,不由有些心虚,老二这是又背妹子又驼爹,现在还要再加上个媳妇,一路负重前行,难怪这么累。

他们到镇上时,镇门刚开,父子俩不由松了口气,赶上了就成。

跟着一群挑着担背着篓的百姓涌入镇子,赵老汉从来没在这个时辰来过镇上,每回都是要散集了才赶来。他循着昨日去的方向匆匆赶去于家,这个时间还早,镇西一片安静,偶有小厮婢女从小门出来,挎着篮子,瞧着是要去集市买菜。

赵老汉顾不得避人,主要也避不了,就一条大道,你走我也要走,无处可躲。擦身而过时,有个婆子把他们父子二人瞅个仔细,似乎是在衡量这两个乡下汉子是去哪家,是卖东西,还是谁家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来了?

好在赵家人长得精神,五官端正,没有贼眉鼠眼引人无端猜忌,一路顺利来到于家。

还是那个大门,门口却没有侍卫看守。

咋都不像主人家要出远门的样子啊,赵老汉心头揣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见实在无人出来,没法子,他只能去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没有一点反应。

他又去敲侧门,这回倒是门开了,却不是侍卫,而是一个小丫鬟,瞧着不过十岁模样,从门后露出个小脑袋,盯着他们父子瞅了好几眼,轻声道:“主家不在,我们现在不买东西了,你们去别家试试吧。”

“我们不是卖东西的。”赵老汉忙道,“我有事找你们家的将,找你们家的大小姐!小姑娘你可否帮我通传一下,就说我是昨儿来送鱼的老汉,我现在有急事找她。”

小丫鬟一听大小姐,脖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显然很害怕他口中之人。

昨儿前院确实有两分热闹,虽不知何故,但看老汉言之凿凿、张嘴就是要见大小姐,她丝毫不敢怠慢,态度很是有礼:“老人家来的不巧,大小姐早在昨日傍晚就已启程离开了潼江镇,如今怕是已到百里之外了。”

“……”

见对方脸上全是震惊之色,隐隐还透着两分绝望模样,她心下不忍,掏出怀里的钱袋子,大小姐虽是个杀星,砍了管事,还把他们全部关押了起来,但她走之前却很大方地给了他们这些下人一人五两银子,叫他们守好祖宅,无事莫要出门,若京城主家传来消息震怒诘问,可如实禀报一切。

大小姐虽凶悍,却也把责任全揽了去,小丫鬟有几分聪慧,知晓此次被关押,与他们这些下人而言反倒是好事。

老汉看来与大小姐有两分交情,她从钱袋里倒出一块碎银递给他们,小声道:“喏,不管你们要卖何物,我都买了。不过只此一次哦,下次我可不买了,我还要存银子赎身呢。”她把手往前伸了伸,见老汉愣着不接,不由催道:“把东西给我你们就走吧,日后不要来了呀,我真的不买了。”

“你们家大小姐,就是将军夫人,她昨儿下午就带着人走了??”赵老汉好半晌才回过神,那岂不是他们刚走不久,他们就离开了?

那为何瑾瑜说是今日走?

瑾瑜万不会骗他们,那就是将军夫人骗了他?或是突然有什么紧急的事,让他们不得不马上离开。

赵老汉有些茫然,连小丫鬟叫他们的声音都没有听见,等他慢慢缓过神来时,他已经带着儿子离开了镇西这片富贵地界,走在了热闹喧嚣的大街上,看着雾气蒸腾的面摊,他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哈,哈哈,真他娘的,就说要离权贵人家远一点,果然啊,亏他们一家眼巴巴赶夜路都要来给人家送长命锁,结果人家生怕锦衣霓裳沾上泥点子,早就走了。

赵老汉可不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他就觉得自家挺可笑的,奶奶个腿,真就自作多情了,给人送啥长命锁啊,这长命锁就该是他们的!管你是陈无虞还是于无虞,日后你都要叫赵无虞!

金鱼一走,家里可不就真无鱼了。

赵老汉心头憋闷得慌,尤其扭头看见老二满头大汗,还因赶夜路踩了个土坑摔了一跤,一身脏了吧唧的,他顿时更生气了。

“走,爹带你去吃面,吃他个三大碗狠狠解气。”赵老汉一把揽过儿子的肩膀,又看了眼他背着的闺女,街上这么吵也没把她闹醒。扭头见小贩扛着糖堆儿沿街叫卖,他直接把人喊了过来,“卖糖葫芦的小哥,没错,就是你,过来一下。”

有生意上门,小贩笑着跑过来:“老人家,您要买糖葫芦啊?”

“连带糖堆儿一起,我全买了!”赵老汉豪气开口,他决定用于琳琅给的钱平复于琳琅带来的火气,等小宝睡醒,看见爹给她买了这么多糖葫芦,岂不是要高兴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