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长媳出身不高,仅是翰林院编撰之?女,若宋少卿当真执着于为儿?子高娶,想来也不会应允这桩婚事。

张月盈手指轻叩扇柄,话锋一转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做的了?你的主,可我六妹妹的婚事唯有她父亲能决定。论起?来六妹妹也是礼部侍郎之?女、王妃之?妹,长兴伯府乃自开国传承至今的勋爵,其门楣亦不低。六妹妹已及笄,怕是过?不了?多久登门求亲者便要将伯府的门槛踏破。”

张月盈虽故意夸大了?一些,但张月清若嫁给宋清扬一定程度上还真算得上下嫁。

“在下自知位卑,但此心?如磐石,永无转移。王妃殿下可是对六姑娘的婚事有所安排?”宋清扬有些不安,即刻刨白道。

张月清闻言亦望向他,两人眼神之?中?情意绵绵。

张月萍忍不住跳了?出来,对宋清扬道:“宋三公子,我五姐姐的意思?你说半点儿?都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是让你早点儿?登门求亲。”

“七妹妹说得对。”张月盈赞赏地看了?张月萍一眼。

宋清扬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王妃殿下是让我现在就去提亲?”

张月盈点点头,“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你回去同?你家里?人商量,若愿意便提亲,若不愿你和六妹妹就此了?断,一别两宽,各觅佳缘,而你们之?间的事情……”

“宋某对天起?誓,必三缄其口,余生不对外吐露半分,如有违之?,必屡试不第?, ? 仕途惨淡,不得善终。”

对一个以出仕为目标读书人来说,这个誓言可谓至毒。

“如此便好。六妹妹,七妹妹,我们走。”

张月盈带着张月清、张月萍转身便走。一边走着,张月清还恋恋不舍地回望,直到?拐过?一道琉璃照壁,她才克制不住情绪,埋在张月萍肩膀上嘤嘤哭泣了?起?来。

张月萍柔声安慰着她,衣襟都被泪水沾湿了?半寸,求救似地望着张月盈。

既然管了?,那便管到?底吧。张月盈长嘘了?口气,眼神示意鹧鸪先带她们两个去梳洗一番,等心?境平复后再送她们回长兴伯府的席位,莫要叫人瞧出蛛丝马迹。

鹧鸪应了?。

大长公主的这座别院修得粗犷却又精致,马场旁边的建筑是巍峨高耸的北地风格,过?了?一道月华门,便是南派园林,飞檐飘逸,楹联题刻无数,层台累榭。

张月盈带着杜鹃穿过?一片小树林,跨过?小溪上的石拱桥,走在一条细石子路上。一阵微风把清幽回甘的菊花香吹进了?她们鼻腔,旁边的楼榭四周遍植金菊,细碎的花瓣落了?满地。

楼榭前的匾额上刻了?“观菊楼”三字,笔力遒劲,想来这便是老?娄将军当年的书斋,因满园金菊在京城小有名气。

观菊楼门前的屋檐下挂了?一只?蓝羽灰嘴的玄凤鹦鹉,冯思意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鸟。仔细算来自从徐府寿宴后,张月盈仅收到了冯思意送来的一封道歉信,现在倒是头一次私下见面。

张月盈踏上石阶,鹦鹉一瞧见她,便“嘎”地从鸟架上蹦了?下来,因为被细金链子拴着腿,只?能扑哧了?两下翅膀,又飞回架子上,在上面跳了?两跳,抻着脖颈叫了?起?来:“美人!美人!”

张月盈被鹦鹉这么一夸,咯咯笑?了?起?来,指着它道:“真是个聪明嘴甜的家伙,不知道凭此骗了多少谷子吃。”

“阿盈。”冯思?意迟疑了?片刻,才出言搭话。

那日后离开徐府后不久,姐姐指使丫鬟告发冯堂叔一家的事遍传得满京城都是,无论是否有意,毁了?她外祖母寿宴这事确实属实。就算姐姐被爹爹罚在祠堂跪了?一夜,又主动上徐府负荆请罪,自己还是没脸见阿盈,毕竟姐姐的帖子是自己亲口向她讨来的,自己同?样有责任。

张月盈探出一根手指挑逗着鹦鹉,“怎么了??”

“对不起?。”费了?好大的劲,冯思?意才把这三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我们家弄砸了?你外祖母的寿宴。”

张月盈偏头睨了?睨她,说:“你姐姐已经道过?歉了?,情有可原,我外祖母没说什么,我自然也无二话。还有冯大姑娘同?我说过?你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我又怎么会迁怒你这个朋友?”

冯思?意有些窘迫,两耳发烧,两根大拇指互相摩搓,换了?个话题,“听说甜水巷那边生意不错,日进斗金。”

张月盈笑?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过?这五六天赚了?八九百两银子还是有的,等年末清账了?再给你分红。”

“我总算不是府里?只?出不进的那个了?。”冯思?意暗赞自己的投资眼光,这么一桩生意,就现在她都能分到?差不多两百多两银子,简直是扬眉吐气。

“别想着躺着数钱啊,我回头叫掌柜把账本送你那去,你来盘盘。”张月盈道。

冯思?意说:“那你得挑我姐姐不在家的时候送来。”

不然一定压着她一定要在什么时候之?前把账目理出来,那可就太糟了?。

“谁清楚你姐姐什么时候出门,撞上你就认命吧。”张月盈唇角挽了?个笑?,然后,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教鹦鹉念起?了?诗。

“不是花中?偏爱菊。”张月盈教了?好几遍,鹦鹉却完全不理她,气得她收了?手里?的谷子。没了?口粮的鹦鹉张口便叫唤了?另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冯思?意挽着张月盈的膀子笑?了?几声,张月盈却更气了?,心?道这鹦鹉胡说一通,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她手一扬,谷子全部飞了?出去,鹦鹉惊叫一声,扇动了?两下翅膀,掉落了?两片蓝色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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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大长公主在帐中?设午宴,因已故的娄老?将军是惠州人,大长公主跟着喜欢上了?粤菜。宴上所摆落在张月盈眼里?,更像前世的广式早茶,黄金糕、马蹄糕、虾饺、流沙包等一众小食点心?放在笼屉里?被端上了?桌,热气氤氲。

张月盈吃了?小半碗皮蛋瘦肉粥,小口尝了?下沈鸿影夹给她的蒜蒸排骨,而后回赠给了?他一个水晶虾饺。沈鸿影轻轻咬了?一口,竹笋、马蹄的清混着虾肉的鲜,味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做这个的厨子定然有许多年的苦功。

宴上的诸人都沉浸在美味里?,偶尔说几句小话,唯独许宜人因被大长公主和康乐县主训了?一通,又碍于许国公送她来前反复嘱咐要和康乐县主搞好关系,走也走不掉,整个人闷闷不乐,拿筷子戳着黄金糕泄愤。不过?,也没人理她。

宴开了?大半, ? 大长公主令人唤了?主办今日席面的人上来。守门的丫鬟打?起?纱帘,走进来的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浅蓝襦衫,下搭一条桃粉百褶裙,梳了?个双垂髻,戴了?两朵浅粉的小绒花,明眸皓齿,容颜绢好,如同?粉雕玉琢一般,丝毫瞧不出竟是在厨房里?讨生活的人。

“民女见过?大长公主殿下,见过?诸位贵人,能为诸位奉宴,乃小店之?幸。”姑娘乍一抬起?头,张月盈便认了?出来,这不就是粤菜馆的那位掌柜娘子。

大长公主道:“你们今日的饭食做得精巧,甚合本宫的口味,只?是没想到?你竟这般年轻,你姓甚名谁?可是岭南人士?”

掌柜娘子垂首回答:“回大长公主的话,民女姓柳,名南汐,乃京城人士。不过?民女的养母来自岭南,民女随她学了?这门手艺,凭此养活自己。”

“收养孤女,扶育成人,你母亲却是大善之?人。”大长公主称赞了?几句,示意身边的嬷嬷看赏。

“等等!”沉寂许久的康乐县主突然出声,十指死死扣着桌案边缘,指甲几乎快要折断,瞪大了?眼睛盯着柳南汐。

“同?玉,怎么了??”大长公主唤女儿?。

“娘!”康乐县主扯着母亲的衣袖,手指颤抖地指向柳南汐腰间,嗓音激动,“你看那是不是我的那块白玉绶带鸟花佩?”

第66章 真假千金 民女不可能是您的女儿。……

柳南汐的腰间的确系着一根浅粉的丝绦, 末端坠着一块莹白的玉佩,中部雕有一只长尾绶带鸟,玉质温润, 镂刻工艺巧夺天工, 非寻常市井人?家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