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楼的动作倒是快,才?出?的话本子便排出?了戏,想来与那位扶桑散人私下熟识。”
张月盈琢磨着,这背后庞大的人际关系大概也是水云楼屹立不倒的缘故之一,这点上百花楼就差了不少?。
何想蓉抿了口青梅酒,边夹了块鱼脍,边不大在?意地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话本子不错,排出?来的戏也不会差到哪去。”
张月盈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
冯思意朝包厢的轩窗望出?去,正下方便是华丽的演出?台,坐在?此处,一边享用佳肴,一边也能将台上表演尽收眼底。
她问何想蓉道:“今日的戏是人戏,还是傀儡戏?若是人戏,这台子有些小了。”
“傀儡戏。”何想蓉答道,“主演的是京城瓦舍里最有名的那家傀儡戏班子,不然,这水云楼今日?人也不至于多?成这样。”
一楼里的堂厅挤得是满满当当,上面的包厢也都订出?去了,来的不止有男客,还有如她们一般的众多?女客。她们正上方三楼的包厢里坐得就是新乡郡主及其表妹,左边的包厢归了太师府的长孙女。
咿呀咿呀哟的唱腔响起,一副缩小了数倍亭台楼阁从台下升起,几个约有半人高的傀儡木偶从天而降,身着锦衣华服,头戴钗冠,人物?神态栩栩如生,恍若真人。其上悬着数十?根银丝白?线,细不可见,操纵傀儡的人应当藏身于楼上隐秘之处,傀儡一举一动仍游刃有余,足见技艺之高超。
“春风起,雁北归。青庐帐前,喜结良缘。催扇儿,君莫急,珠帘掩映芙蓉面。”
台上傀儡持扇轻拒,女声盈盈唱起来,婉转多?情,与男声响应成和,演到二人婚房初见之处,台下欢呼喝彩不断。
张月盈三人也论起了戏来,何想蓉指点着哪处或还有不足和缺憾,冯思静则将一大碗玉粉丸子一扫而光,肚子都填满了大半。
方见傀儡却扇,演到高潮处,只听“咚咚咚”三声门响。张月盈却觉奇怪,她们已定了这间?包厢,伙计也将点的菜都上了上来,这个时候,谁会无端来打扰?大约是谁走错了门,张月盈只当没听见。
可几息后,又响起了敲门声,这下,冯思意和何想蓉亦被惊动了。
门口隐隐约约传来低低的抱怨:“我来的时候就问过?了楚二楚清歌,他说他们家这酒楼里就这间?一向留给特殊的贵客,大多?是空着的,也没被人记名定下,咱们直接进来就好,怎么还锁上了呢?”
冯思意不知为?何抄起一把汤勺,挽袖近前,一把拉开了门,汤勺“嘭”的一声砸到了为?首的那人头上,动作之敏捷迅速,把张月盈她们都吓了一跳。
“殿下!”
脸色略显苍白?的蓝衣青年被砸中了额角,向后踉跄了几步,好险被身后的侍从及时扶住。
“您没事吧?”
“四……皇子殿下?”张月盈朝门口望去,瞧见被砸中的乃是沈鸿影,嘴唇不由抿成一条线,咽下一口唾沫。
只希望这位美?人灯没事, ? 不然她们可有麻烦了。
冯思意蹲身连忙请罪,让出?门来给沈鸿影,紧跟着的另外两位公子哥也趁机挤了进来,第二位却被冯思意猛地又推了出?去。
“二表妹,你?推我出?去做什么?”沈允城只觉得?冯思意莫名其妙,摇着折扇抬腿又要进门,又被赶了出?去。
冯思意面露嘲讽:“小女身如草芥,不敢与世子殿下攀亲,怕世子殿下哪一日?不爽了,想找个人羞辱一番,正好撞木仓口上了。”
沈允城不是傻子,当即明白?她还在?为?冯思静抱不平:“前日?我已随母妃登门向安平候府致歉,此事便应当了结了。”
了结?冯思意冷笑道:“世子登门,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一句话都没问过?我姐姐如何,瞧见的人只道哪里是向侯府致歉,倒像是我们倒欠了你?一万两银子!”
沈鸿影此刻白?着脸靠在?小路子身上,叶剑屏正担忧地陪着他。张月盈拉过?一张交椅请沈鸿影坐下,示意几个丫鬟守住此处,往冯思意的方向去。
此处包厢内有一扇山水屏风,恰好隔断了包厢内外,只能透过?绢纱窥得?少?女隐隐绰绰的背影一二。
“扶冬,给你?家姑娘倒杯水润润嗓子。”张月盈看向冯思意,“阿意,先喝口茶,再来算账。”
见张月盈过?来,沈允城拱手道:“原来是张五姑娘,让你?看了笑话,我这二表妹劳烦照顾了。”
张月盈却不敢受他的礼,只道:“世子殿下,请恕臣女直言不讳了。殿下之所为?,时至今日?,桩桩件件均是错。婚姻始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不愿意被人摆布姻缘,也能理解。但婚约是郡王妃想提议定下的,也是让您赠金镯给冯家姐姐的,不是吗?非又不是冯家姐姐死缠烂打逼的你?,殿下不敢反抗郡王妃,迁怒于无辜女子,还闹得?人尽皆知,实在?没有风度。人议如沸,男人风流,一句浪子回头,便可赢得?满堂赞和。殿下自然不知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冯家姐姐何等?难堪,甚至只能避出?京城。别说阿意打殿下两次,就算再打上十?次百次,都一点儿都不为?过?。”
冯思意的眼睛倏然亮了,这话说得?妙啊,责任全推到了沈允城身上,正合她意,十?分?捧场地应道:“就是,你?把我姐姐害得?那般伤心,就是该打。”
勺子落在?了地上,冯思意左看看右看看,唯有旁边多?宝阁顶上的一把鸡毛掸子最为?合适,捏在?了手里,做势便要抽人。何想蓉与张月盈自然要为?好姐妹撑腰,一左一右摆出?了同仇敌忾的架势。
沈允城面色极不好看,反问道:“你?怎知她没有纠缠?”
第26章 妙人 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你敢再?说一遍?”
冯思意抖了抖鸡毛掸子, 发出“咻咻”的声音。
张月盈同何想蓉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几步,顺手关上了门, 给冯思意留出发挥的空间。
“说就说, 若不是她时常关切,冷不丁出没在我周围,我母妃能起这个心思吗?”沈允城说。
冯思意也学聪明?了, 想了想道:“世子这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姐姐素来善良大方, 连污了她裙摆的市井小童都不忍责怪,更何况郡王府。不过循礼多关切了几句, 世子自己?生出了妄想,还是我姐姐的错啦?”
还没说完, 一鸡毛掸子就落在了沈允城身上, 沈允城抬手便要挡,奈何冯思意动?作迅捷,逼得?他只能绕着屏风抱头鼠窜。
“咳!咳!”
好在沈鸿影的咳嗽声拯救了他, 冯思意她们才想起包厢里还有沈鸿影这么一个人,正好张月盈让人去请的大夫来了,冯思意便暂且休战。
王大夫家中?世代行医,本人是东大街回春堂里最好的坐堂大夫, 医术比宫里的太医也不差多少。他推门走入包厢, 外间摆设翻倒,略显狼藉,可以想见这里不久前必然出过一番事故。行走权贵府邸,王大夫深谙不多看?不多问的规则,他绕过屏风, 见坐着的青年嘴唇泛白?,好看?的眉毛蜷缩着,微微喘气,便知这就是他要看?的病人了。
“请贵人伸手。”王大夫挽袖抬手请脉,敛目思索少顷,恭敬道,“贵人这是身有旧疾,骤然受惊,肺经略有阻塞。我为贵人施针,再?静养片刻就无虞了。”
张月盈她们总是松了口气。
“多谢大夫。”小路子从?腰兜里摸出一个荷包,塞给王大夫,王大夫一掂,里面大约装着十两的数目,这位病人出手算是极为阔绰了。
王大夫扎过银针,继而?看?过沈鸿影额角上的青紫,只是略微被勺子碰到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细细擦了药,不过一天的功夫,就连半点儿印子都再?也瞧不见了。不过,他问讯来得?匆忙,随身的药箱里恰好缺了活血化?瘀的伤药还未补上。
鹧鸪身上还有些?晨风给的药,是她们习武摔打磕碰着时常用的,张月盈便拿出来给王大夫应急。至于?剩下的药膏,也一并送给了沈鸿影, ? 算作赔礼,反正她也不差这一点点药,山海居里多的是。
如阳郡王世子被打了只能算作活该,四皇子被砸却是实实在在的无妄之?灾,且他的地位更尊,张月盈她们更没理由、更不能赶人家出去。时下,世风开放,男女在公共场合见面、同处一室吃饭都很常见,少有人会说闲话,他们索性便暂且共用这个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