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是秦施柔去世的最直接也是最大的获益者。
秦施柔留下的遗嘱也同样有着巨大的存疑点,分明家庭和睦,分明还有众多更合适的人选,可偏偏她就是将大笔的遗产留给了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世俗意义上牵连的人,她们不是亲属,不是情人爱人,甚至一丝暧昧都不存在,容因一开始是咖啡店的顾客,现在撑死了算,也仅仅是一名员工而已。
还有那封遗书,留与容因的信。
信中,秦施柔去世前的交代很短,三言两语讲清楚她已经把名下全部不动产和投资都出手了,刨除掉创业投入的大笔钱,如今还剩下一千两百四十五万多,加上咖啡厅的老房子,将全都赠予容因。
除此之外,她对容因单独想说的也只有一句:
“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好好生活去吧。”
不解释为什么会把那么多钱留给不相干的外人,没有交代寻短见的理由,不提别的人……饶是有经验的警方办案多年,自认为已经见过足够多离奇的案子了,可对这桩案件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自杀,再怎么样,或多或少也会给家里人/朋友之类的留两句话,而不是像秦施柔这般,只给一个外人留信。
因着这个疑点,当年容因成了板上钉钉的嫌疑人,只要是稍微了解其中细情的人,没有谁不怀疑是她搞的鬼。
尤其当之后警方查到与秦施柔死有关的那根绳子竟是容因到五金店买的,容因给警方的说辞是秦施柔讲装修要用,她才买的,但警方查了相关的记录,所有的证据都表明,秦施柔并没找装修公司重装咖啡店,压根没那打算,别说找了,连咨询都不曾有。是以那时候警方顺藤摸瓜,一度认定容因与案子脱不了干系。
然而怀疑归怀疑,查案得讲求完整合理的证据链,得有明确的人证物证,警方什么都没找到,最终容易得以洗清嫌疑。
当年,容因第一次见到了秦施柔的家人,她的父母,表亲堂亲,浩浩荡荡一大帮人,学校的宿舍楼下,他们把她团团围堵在中间,她一眼就认出了哪两个是秦施柔的父母,一身珠光宝气打扮、拎着限量款名牌真皮包的华贵女人,还有不怒自威压迫感极强的年长男性,他们死死盯着她,仿佛她十恶不赦,罪该下地狱。
秦母极其失态,往日的端庄优雅不复,骂她是杀人凶手,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她会为这些罪行付出代价,他们不会放过她,谁也别想好过。
容因无动于衷,被推搡,被拉扯,那些辱骂的话进不到她的耳朵里,她脸色苍白,比纸还白。
纷争持续了很久,一周,一个月,一学期……秦家不认同警方给的定案结果,不相信秦施柔会自杀,可不管闹多少次,罪名都落不到容因头上,警方一再查证,给的证据只能证明秦施柔就是自杀,不会有别的可能性。
没有防御性伤口,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没有中毒失去意识的药物检测成分等,一切都指向唯一的可能,绝不是他杀。
遗嘱是经过正规程序进行了公证的,秦施柔走前多半是考虑到了这事会带来极大的麻烦,因此将后路都铺好了,她早就找好了专业的相关律师,律师会为容因解决所有的争端。
那会儿秦家也派来了专业律师,也就是李有天及其团队,两边为了秦施柔的遗产争得厉害,闹得不可开交。
秦家父母憎恨容因,哪怕警方的证据再有力,他们没办法送容因坐牢,可为了争一口气也绝不让秦施柔的财产白白送给外人。
以李有天为首的律师团队强硬,那时容因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招架不住这一切,一度被逼得走投无路。
估计秦施柔走之前也没预料到这些,要是早知道,肯定也不愿意把容因推进这趟浑水中,她的初衷不过是最后再照顾容因一次,钱财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千多万对于秦家父母而言不算太多,秦施柔答应过容因,等她创业成功就带着容因一块儿干,可惜她做不到了,这些钱都是给违背诺言的补偿罢了。
再后来
“我把咖啡店转出去了,卖给了别人。”容因顿了顿,从回忆中逐渐抽身,低声说,“她的遗愿是我能代她继续经营咖啡店,但我没能办到,这么小的一件事都没完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个时候……好像突然就崩不住了,没法坚持下来,我才是对不起她的那个……”
轻柔的夜风一阵一阵,夹杂着河水的潮湿温润,随着讲述的收尾,周围更为安静沉寂。
容因张张嘴,缓了半晌,温吞又讲:“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只把钱留给我。”
温如玉不作声,期间一句话没插嘴,听完了全程,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建设,但当得知全部的始末,难免还是跟着沉默下来。
侧头,再望望容因,话都到嘴边了,自觉此时的安慰显得无力还多余,于是咽回去,良久,只是稍微抬了抬手,摸向旁边,似有若无地碰到对方。
“他们把她带回去了,我想见她最后一眼,但是那些人不让,我没有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容因直直坐定,目光落在昔日咖啡店的旧址上,语气有点飘忽,带着一股低郁的深沉,“我找过那边,只是想给她上柱香,也不行。”
温如玉明了,问:“带回Z城了?”
“他们不答应,不告诉你人在什么地方。”
秦家父母至今怨恨容因,把大女儿的去世全都归咎在她头上,坚决不肯她去秦施柔坟前祭拜。当年的匆匆一别,直至天人永隔,再没有见下一面的机会。
而这回秦家父母主动找上来,是因为那边找到了新的证据,据李有天及团队讲,当年秦施柔立的那份遗嘱可能不算数,秦施柔那时候正在吃药,她好像有精神疾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留下的遗嘱将不具备法律效益,理论上,容因没有资格继承那些遗产,哪怕钱全都捐出去了,也得想办法全都物归原主,还给真正的法律继承人,还给秦家。
第71章 不要总是把我推开
不过这些都是秦家单方面的说辞, 两人朝夕相处多年,秦施柔吃药的事,容因并不知情, 印象中,秦施柔的确去过几次医院, 可都是去做定期健康体检, 那会儿她还曾陪同对方, 后续的报告都是她代拿的,起码秦施柔博士毕业前是这样。
当然, 也许是容因没发现, 忽视了被秦施柔掩饰起来的细节, 毕竟秦家眼下敢找上来,必定是掌握了有力的佐证,否则不至于消停了八年了忽然又那么大张旗鼓。
两方若是对簿公堂,这场官司其实很难打。
于容因, 于秦家,都是如此。
当年容因不属于秦施柔任何法律意义上的遗属, 她能顺利继承秦施柔遗产的前提是遗嘱已经得到了正规机构的认证, 是通过的合法途径,现在秦家想要凭借新的证据推翻当时的遗嘱公证,即使那边很有钱,可能性也比较小,甚至是微乎其微。
但这也是一般的情况下,诸如冤假错案被平反, 一份已经公证过的遗嘱被推翻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符合现今正常的法律程序,那就得按该有的法律条文来执行。
容因有些消极, 不是很想积极应诉,自己都搞不清楚原因,好像只是这些年到现如今,自从秦施柔去世以后,她又变成了时常形单影只的状态,开咖啡店也好,或是搞别的工作挣钱,她一直都在随波逐流,一直从众,一如当初秦施柔在遗书中交代的那样,继续正常普通地生活,直到这份表层被秦家再次打破,似乎一直都在原地打转,依旧没啥意义。
曾经是秦施柔推着她往前走,远离那个家,读书上学,走出困顿,秦施柔没了,前引的目标跟着也没了。
人都是群居动物,容因这些年渐渐与家里其他人达成了暂时的休战,不再两相折腾,像当年秦施柔说的那样,学会了“和解”。而对于李有天他们,她也是类似的应对方式,什么都不做,不愿和那边有过多的纠缠。
其实她这会儿也是无头苍蝇,前几天李有天他们刚出现的时候,她确实茫然无措了,然而当跑了两边律所,突然又不是那么在意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温如玉轻声问,对那些都不加以评判,半晌才开口。
容因挺实诚,全都袒露:“不知道,还没想好。”
“律师确定找哪家的了吗,有没有靠谱的人选?”
“秦家还来找过你没有?”
“也没。”
温如玉直截了当,告诉她:“我这几天,总在琢磨这个事。”
容因稍稍侧身:“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