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和老天爷对着干,那是注定活不久的,尤其对法师来说,但如果老天都被我们困住,那有些规则就可以趁着空隙改变。但要做成这件事,需要一定的牺牲,”她深深叹了口气,“她懂中医,也懂卜卦设阵,但她只活了六十岁就死了,死于意外,溺毙在一口水塘里,死相特别惨,那时候我也就不过十五岁吧,亲眼看着她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死不瞑目啊。”

“但是她却好像有什么先见之明一样,在她死的前两天,和我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在她死之后继承她的衣钵算了大半辈子,在见到方老???驳氖焙颍?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

“我说了,这不关我的事。”方淮曳深吸一口气,“你也没有必要和我说。”

“有必要,太有必要了。”刘群芳抚掌而笑,“有的人敬畏老天毕恭毕敬,有的人非不信命中注定想和老天掰掰掰手腕,觉得人生过得有挑战一点才痛快。以前我不懂,但现在看到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懂了。”

“所以我才说,我瞎掉的眼睛不过是遭受了一点点反噬而已。”

“疯子。”方淮曳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她再也不愿意听刘群芳胡言乱语,摔门而出,直直上了车。

方之翠跟在她身后,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后坐上了驾驶座。

车内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沉默且压抑,方之翠踩油门,没有往家的方向走,反倒带着方淮曳在乡道上兜起风来。

方淮曳扭头看向窗外,月亮高悬在空中,她从刘月的工作室出来之后面上却是一片空白,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不知开了多久,方淮曳才突然喊停。

她一把拉开车门,对里面的方之翠说:“出来,和我谈谈。”

方之翠和她共同倚靠在车门边,面对着的是被远光灯映亮的稻浪翻滚。

夜晚飞虫不少,可但凡经过方淮曳身边都会让道。

“你在我醒来的时候说差点以为看不到我了,实际上是以为我恢复了所谓的方娟萱的记忆,又或者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对吗?”长久的沉默后方淮曳率先发问。

“对,比起故去多年的方娟萱,我更喜欢这些日子和我并肩前行的方淮曳。”方之翠点头,“而且以我对’方淮曳‘的了解,她是一定不愿意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也不愿意自己莫名其妙多出一段记忆成为自己都看不清的人。”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方淮曳扭头问:“你其实应该不是在我昏迷的时候才有这样的猜测吧?”

她此刻看向方之翠的目光尤其锐利,“你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有了怀疑,否则我昏迷的时候,你也不至于和?匆讨苯泳屯?蛇的身上查探。明明这件事里摸不着头绪的线索还有很多。”

“是,我确实很早就有过怀疑,”方之翠坦然承认,“我想不通,为什么每一次来追杀你的都是和蛇有关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孤陋寡闻,但是我从未见过哪个地方的蛇会代表不好的意思,它是十二生肖里的祥瑞,而蛇与龙的关系更是密切亲近,蛇化蛟,蛟化龙,与龙相连少有坏处,怎么看它都不像什么邪恶的代表。可它对你做的事却是实实在在要你的命的,这太奇怪了,和我的认知有些不符。”

“但我也无法完全确定,更因为一件事接一件事,没有时间探查。直到你昏迷的时候才能去一探究竟。”

“所以,你也觉得我就是方娟萱。”方淮曳平静的替她的这段话总结,“在你彻底弄清楚蛇在傩戏中所代表的含义之后,你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不止是你,连?匆桃沧龀隽苏庋?的判断。”

“是,”方之翠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她想如同方淮曳刚刚醒来的时候一般,摸一摸她的头安慰她,可方淮曳却避开了她的手。

“可我该怎么办呢?”方淮曳面对她,眼神很空洞,面无表情的问:“我应该怎么办?”

方之翠微愣,此刻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就算是她在推导出事情的真相时都有些难以置信,她无法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慰方淮曳轻而易举的接受这件事。

这一刻,没有人能够与方淮曳感同身受。

方淮曳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便加快语速道:“你要我怎么接受这件事?我不是我自己,我是在她们充满期待里延续的方娟萱?我这么多天,受了这么多罪,你们现在告诉我,这其实是我活该受的?我本来就不应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越说便越激动,呼吸压抑而急切,刚刚在刘群芳面前还能勉力压制的情绪到了此刻彻底崩溃,忍不住朝方之翠吼道:“那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方淮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自己过的又是谁的人生?”

“我今年才二十二岁,你要我怎么相信,我其实是一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我所遇到的一切吓人的东西,实际上都是她们为了我能活着设下的,我好几次差点死掉,实际上是我触动了这个世界上的平衡,老天来索我的命?是我活该?而我一次次死里逃生说不定还要谢谢她们?”

“就连我妈都可能参与其中,她对我都不一定是纯粹的爱,她们这么多人,折腾了这么久,全是因为觉得我就是那个人人都想她活过来的方娟萱,你要我怎么信?”

“有病。”

方淮曳往前走,边走边骂,“这个村子都有病。”

“她们都有病。”

“我要走了,我现在就要走了。”

她说着便朝前跑去。

“方淮曳!”方之翠在她身后喊她。

夜风猎猎的吹,将这句话轻易吹散,方淮曳或许听到了的,可是她宁愿自己没听到,什么都再懒得想的往前跑。

两侧的水稻仿佛也在应和着她的动作,一浪接一浪的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方之翠连忙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她身后,远光灯照亮了她身前的路,不敢开太近,也不想隔太远。

方淮曳没有管,她早已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手机从昨天晕倒开始就没充电,早已关机,连时间都看不了。

直到她的眼前再次出现那颗香樟树与被悬吊的尸体。

它们依旧突兀的立在乡道边。

这一次,穿着寿衣的尸体只戴了半张嫫母面具,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一般,她已然丢掉了自己的掩盖,通过半张脸能够让人看清陶瓷面具下的容貌。

那是一张方淮曳熟悉的脸。

这张脸曾经出现在老???驳男矶嗑烧绽铮?或许笑容温婉,或许笑容腼腆,也有张扬的,率性的,自傲的,老???埠退?的姐姐基本长得一模一样,有时候若不是穿着太过天差地别,方淮曳自己都分不清的。

可此刻,吊在头顶上的人,只能是方娟萱。

方淮曳往后拨了拨自己被风吹得散乱的长发,仰头与尸体对视,多可笑啊,她们明明长了两张不同的脸,却被所有人认为是同一个人。

想起了自己还随身携带着那根骨棒,她骤然静立了片刻,随即从自己的后腰上摸出这东西,猛得朝树上丢去。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