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1 / 1)

“可她是你姐姐!”季老爷气得不轻,冷声道,“姐妹相恋,这事传出去,你要我们季家在锦城还有什么颜面立足!”

“她不是我姐姐,”季晚疏说,“你们从未认过她,她不是我们季家的人,外头也没人知道。”

“你!”季老爷忍无可忍,终是禁不住一巴掌狠狠扇过去,却是在半道上被季夫人及时拦住了。

“有话好好说,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打她做什么?”季夫人痛心疾首道,“冤孽……果真是冤孽啊!”

“这事我不答应!”季老爷咬牙切齿,拂袖入了廊下,“是要爹娘,还是要她,你自己看着办!左右你将师门看得也比这个家重要,你要和她私定终身,那就别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料定他们会是这般反应,季晚疏并未如往常那般与父母争执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

“你也给我进来!”季老爷推开房门,瞧着季夫人道,“她要做那遭人耻笑之事,你我管不住,就由她去!”

季夫人掩面痛哭,不知所措,季晚疏到底是于心不忍,温声道:“娘,您进去休息罢,不用管我。”

“你要跪到什么时候去?”季夫人说,“你爹不会答应的,这个口他决计不会松。晚疏啊晚疏,你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就喜欢她呢?爹娘做过错事不假,但我们到了这个岁数,是拉不下脸面见她的,更不提与她道歉认错,遑论还要成全你们在一起。我们此生都没有办法与她和解,而她也必然不会原谅我们。你把我跟你爹架到火上烤,你要我们怎么办呢?”

季晚疏喉头一哽,垂头道:“我说了,不要你们成全,其实不管有没有温朝雨,我都不会和别人成婚。掌门虽然也曾经犯过错,也造下过不该有的杀孽,但她为了师门尽心尽责,终生没有婚嫁,这是令我钦佩的地方。她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你不成婚,不生子,这些话我跟你爹早就听出茧子来了,也不是不能依你,”季夫人泪流不止,既心疼又心酸,“可你和她在一起,你们这样的人,能长久么?娘是担心你啊,她明知你是她妹妹,本该避嫌,却是故意接近,先收你为徒,后又与你生出这些荒唐事。晚疏,也许是阿娘想多了,也许是阿娘心胸狭窄,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是在骗你,又会不会是想用你来报复我们?”

季晚疏摇头:“不会,她不是这种人,”言罢笑了笑,“阿娘不知,她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跟她比起来,我都算不得什么。”

季夫人泪流满面,无话可说。

“我知道娘疼我,您帮我劝一劝爹,”季晚疏说,“女儿不孝,但自觉二十余年来并未有何处忤逆二老,仅次一事,我想自己做主。爹年纪大了,动怒伤身,您不必陪着我,去陪着他罢。”

“晚疏,你让我们如何是好啊……”季夫人长叹一声,无可奈何,“也罢,也罢……”

人影接连散去,来时的欢喜都如烟云一般消失无踪。房门紧闭,起初还能听见几声怒喝,但渐渐的,所有声音都归于沉寂,院子里变得冷清又落寞,无人再来。

残阳隐去西山下,瑰丽晚霞被夜色取代,季晚疏独自跪在院中,始终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纹丝不动。

到了夜半时分,晚风寒凉,庭院里花草窸窣,虫鸣渐起,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季晚疏若有所感,略一回头,还未看清来人是谁,眼风里忽然划过一片黛蓝衣角,温朝雨摘了斗笠,一声不吭地跪在了她身边。

季晚疏眼睫微颤,怔愣地道:“你……”

“以后你要去哪儿,记得跟我说一声,”温朝雨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把最后一口酒仰首灌下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不要一个人背地里扛着,见外了不是?”

季晚疏百感交集,半晌才道:“你跪什么?你站起来。”

“你能跪,我如何就不能跪?”温朝雨咧嘴一笑,捏着季晚疏的下巴亲了亲她,“再说了,我不跪天也不跪地,我来这儿只为陪你。”

第225章

穿堂风环绕周身,夜是冷的,然而这样的冷夜,却因为温朝雨的到来而变得温暖明媚,轻寒不再。

两张唇轻轻相贴,一扫而过,留下一阵清冽的酒香。季晚疏脱了外袍,披在了温朝雨肩上,沉默片刻说:“有你作陪,我固然欢喜,但你若也跟着我跪在这里,他们只怕……”

“他们只怕更不愿再露面,”温朝雨接着她的话说,“这我知道,所以陪你跪到天亮我就去外头等你,免得叫你们都为难。”

季晚疏听到这话,心中五味杂陈。

为难?他们有什么好为难?

做错事的人不敢面对,却要受尽苦楚的人一再退让,温朝雨越是善解人意,季晚疏就越觉愧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觉得我受了委屈,”温朝雨说,“我早就放下了,也不恨谁,只是不想因着我的缘故叫你们闹得太僵。”

季晚疏闭了闭眼,疲惫道:“你起来罢,别跪了。”

温朝雨还是笑:“我说了,我跪的不是他们,只是单纯想陪你。你我也都清楚,要他们接纳我的存在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更不提我们如今还是这样的关系,但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能不能接纳我,而且就算他们愿意与我相见,我自己其实也认为没这个必要。我虽不恨,却也有不原谅的权利,而有些时候原谅不原谅,倒也没那么重要,也不一定就非要做个了断,反正老死不相往来就行了。”

说到底,认错又如何?原谅又如何?不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被抛弃的事实,已经逝去的岁月也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亦无法被追回。何况温朝雨当年那般年幼,迄今为止在季家待的时间并不长,真要说起来,她对这地方也没什么感情。就算季氏夫妇愿意为当年的事同她赔礼道歉,也能够接受她和季晚疏在一起,这个家她也已经回不来了。

他们四人,注定无法再成为一家人。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圆满的结局呢?”温朝雨说,“有缺憾,有悔恨,有过酸甜苦辣和不如意,那才是人真正该有的一生。没有谁能夸下海口说自己由生到死都顺风顺水,百愿成真。我释怀了,也接受了,接受命运所附赠的一切。此前为着这事我躲了你那么多年,好在你一直追着我,没有放弃,这样的情分,足够让我也停下来。那么这一次,就当做是最后的抉择,我选择与你站在一起,便不会管别人同意不同意,欢喜不欢喜。”

这番言语,叫季晚疏听得心海翻涌,久久也未回得上话来。

夜更深了,寒风却一去不复返,直到拂晓时分才顺着日出一并归来。两个人在院子里跪了一夜,谁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瞧见地面投来了浅金的薄光,季晚疏才开口道:“后面的事有我,你找个客栈先休息,等我去找你。”

温朝雨说:“若是他们不肯见,你就这么一直跪下去?”

“我跪,不是要逼他们什么,而是为不能尽孝而赔罪,”季晚疏说,“既是赔罪,没点诚意怎么行,你先去罢。”

温朝雨说:“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自己去客栈睡大觉?我可做不出来。”

季晚疏侧脸看向她,说:“你昨晚不是说到了天亮就出去等我吗?快去。”

“我这会儿又反悔了,”温朝雨说,“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更不说他们还是我亲生父母,他们没脸见我,我倒有脸见他们,接着跪罢。”

她口吻平淡,但态度却很坚决,季晚疏不欲再劝,也就噤声下来。

宅子里清清静静,到了正午也不见什么人走动,季氏夫妇房中的灯火燃了一夜,到此时都还隐约能见到些许光亮。丫鬟小厮们都不往前院来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着这处,进进出出走的都是角门和侧道,没有一个人敢路过此地。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黄昏又将悄然而至,季晚疏逐渐有些跪不住了,正打算走到爹娘房门外辞行时,忽见家中的管事先她一步去了房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那管事才躬身出来关上了门,行到阶下搀扶住了季晚疏。

“小姐,老爷和夫人让我来传话,叫你不必跪了。”

季晚疏说:“那……”

“去门口说罢,”管事道,“夫人有话要和你讲。”

季晚疏站起身来,顺手将温朝雨一扶,作势要带着她上阶去,温朝雨却是后退道:“你们母女谈话,我就不去了,就在此处等你便好。”

季晚疏看了她一眼,吩咐那管事给温朝雨搬了把椅子来,自己则又走到门外继续跪下,唤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