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1 / 1)

白灵看着手里的碎银子,叹道:“那怎么办?城里虽然大体都安顿好了,还有府衙在帮着善后,可那些死掉的百姓还需银钱去安抚他们的家人,我带下山的银子都花光了,其他同门也是两手空空,你这里果真一点都没有了?”

“真有我还不拿给你吗?”尹秋耷拉着眼皮,说,“看时辰陆师姐也该到了,她管账的么,你问她要去。”

白灵把碎银子收起来,也听了一耳朵茶馆里的动静,五味杂陈道:“还有心思听书呢?我到今天都没缓过神来,弟子们也都精神不济,一个个跟做梦似的。说起来那天被掌门摆了一道,差点把我也安个奸细的罪名,好在是虚惊一场,没有真被她连累。”

尹秋舒了一口气,看着街市上的行人,百感交集道:“我也一样,昨天夜里还梦见在明光殿和掌门练剑呢,今早醒来看见季师姐孤零零地坐在梅园里头处理公务,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师叔睡得沉,我又不想触景伤情,其实该留在宫里帮帮季师姐的,下山也算有口气可以透,顺带再帮帮你这儿。”

“那你还躲着偷懒?”白灵说,“快别听这些老头儿说书了,事情一大堆忙都忙不完……你一直按着肚子干嘛,不舒服?”

尹秋说:“我饿得头晕眼花,又没钱买吃的,我站不起来了。”

白灵面露难色,将收好的碎银子又摸了出来,盘算着说:“……倒是还能买两个烧饼,我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驿站里头没人煮饭,都忙着呢。”

尹秋说:“那就凑合着吃罢,我平时没有花银子的地方,存起来的月俸今天全拿出来补贴公费了,但死伤太多,我那点银子也顶不了什么作用,只能等晚上回宫后再问师叔要去,她比我有钱。”

白灵看了看四周,道:“谁又不是呢,我的月俸也花得精光,况且钱多钱少都是小事,那么多条人命,也不是银子能补救得回来的,只能是尽力而为……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去找陆师姐罢,要了银票咱们去钱庄取些银子出来。明光殿炸成那样还得重修,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安抚好了百姓,宫里折损的弟子们家中也要安抚,又不知得花多少钱,我真是愁死了,唉。”

两人离开茶馆,在街市上走动片刻,寻到一个卖烧饼的摊子,白灵正要掏钱,忽听有人在身后问道:“你们俩大中午就吃这个?”

尹秋回过头去,眼前站着个青年公子,手里提着两个大箱子,瞧着沉甸甸的。尹秋都快忘了她还认识这么一号人了,自是迎上前去,笑问道:“薛大哥,多日不见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薛谈手脚不便,把箱子搁在鞋边,累得直喘气:“刚从钱庄出来,我家护法前几天回来了,让我多取些银两送到你们驿站去,正好二位姑娘在此,也省得我去了一个人都不认识,赶巧一道走罢。”

白灵一听这话,登时喜出望外道:“你是说这两个大箱子里头,装的都是银子?”

薛谈说:“是啊,钱庄在南门大街,你们驿站偏在北门,我一路提过来累得够呛。”

白灵按着心口,又道:“这么多银子,都是给我们云华的?”

薛谈说:“正是,我家护法知道你们最近少不得要开支,这城里死了那么多人,你们宫里也死了不少弟子,这些人的亲眷都需安抚,加起来肯定要花上不少钱,所以她让我赶紧把银子给你们送过来。还不止我这儿呢,后头还有几个箱子。”

“太好了!”白灵差点跳起来,兴奋道,“真是雪中送炭!我们俩方才正愁这个呢,穷得连烧饼都快吃不起了。来来,不劳您使力,这两个箱子我一块儿扛了!”

见她说完这话提着箱子就要走,薛谈急忙道:“这怎么成?你好说也是个姑娘家,我堂堂男子汉,岂能让你干这等重活儿?还是我来罢,反正也快到地方了,不差这几步路。”

白灵摆手道:“你出钱,我出力,这很公平么。”

薛谈道:“不行不行,叫我家护法知道了,指不定得臭骂我一通,我虽然身有残疾,但还没到要姑娘帮我搬东西的地步,快还来。”

白灵说:“谢你都还来不及,哪有让你搬的道理?你莫要再坚持,我一个人顶两个!”

见他二人为着这事争的不可开交,谁也不肯让步,尹秋笑了笑,说:“那就薛大哥提一个,我们两个提一个,这样总行了?”

薛谈觉得这提议不错,便颔首道:“也行,不过咱们先等一等,我家护法还在后头呢,她马上就过来了。”

“温师叔吗?”尹秋立即越过他往后方瞧了瞧,疑惑道,“她不是送你们教主去苍郡了么?”

“没走成啊,”薛谈说,“你不知道,那天快入夜的时候,护法突然把教主带到家里来了,我险些被吓死,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教主自己走了,死活不要护法跟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护法没走的。这几天我家护法连房门都没出,看样子还挺伤心,待会儿你们要是见了她,可别提这个啊。”

尹秋点头应下,白灵趁他俩说话的空当扛着箱子就跑了,薛谈“哎”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尹秋本想也跟上,但视线游移间果然瞧见温朝雨正领着两个小厮往这处行了来,便也主动朝她走了过去。

两人在人堆里碰头的那一刹那,尹秋只感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温朝雨腰上挂着个酒葫芦,瞧着还挺沉。

“呦,脸色这么不好,”温朝雨当先开了口,抬手在尹秋脸上掐了一下,“是不没吃饭?再瘦下去你就跟竹竿儿一样了,我要把你带到我那宅子里当晾衣杆使。”

尹秋“哎唷”一声,连忙躲了去,脸上顿时浮现出两个红红的指印。尹秋捂着脸颊道:“您这么大力干什么?我是饿的,也没休息好,温师叔既然来了带我下馆子吃饭罢,您刚打了酒,也该配几个菜吃。”

温朝雨打了个响指,说:“正愁没人陪我喝酒,成。”便使唤身后两个小厮把银子送去了云华驿站。

尹秋说:“还有白灵和薛大哥呢,我们先去找他们,然后再一起去罢。”

“不管他们两个,薛谈身上有钱,”温朝雨将尹秋一揽,“咱俩吃独食,走!”

说罢便挑了个酒楼,要了处二楼的雅间,温朝雨点了些尹秋爱吃的菜,边给她倒茶边问道:“满江雪怎么不在,你饿得饭都没得吃她也不管管?”

“师叔不知道我下了山,这会儿估计还睡着呢,”尹秋说,“那天淋了雨,回到宫里后当晚就发烧了,虽然火毒是解了,但身上的伤还是在的,总体来说情况不大乐观,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那你还不在榻前守着她,跑下山来做什么?”温朝雨明知故问。

“我守了好几夜呢,宫里这么多事,到处都差人手,我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了,”尹秋说,“等吃过饭我就回去看师叔,上午来城里帮忙,下午在宫里帮季师姐,晚上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陪师叔,您别把我说的像是对她不管不顾似的。”

“那你是大忙人,”温朝雨说,“但也得注意身体,城里既然有陆怀薇和白灵在,你就少往这处跑,我会让薛谈也帮着点。”

尹秋笑了笑:“这回温师叔送了那么多银子过来,我代宫里谢谢您。”

温朝雨灌了口酒:“谢什么,反正也不是我的钱,都是南宫悯的,就当替她做善事了。”

尹秋听到这话,想起薛谈的叮嘱,便没多问,只是应了一声。倒是温朝雨瞧着她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没去苍郡?”说罢又道,“是薛谈跟你透露的?”

尹秋未置可否,只道:“既然留了下来,必是有原因的,您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您没走也是好事,季师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待会儿要跟我一起回宫去看看她吗?”

“宅子里闷了这几天,也该去看她了,”温朝雨叹了口气,打量尹秋道,“发生这么多事,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反倒像是没事人似的。”

尹秋说:“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罢,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只多不少,我已经能做到平常心看待了。再说伤心也没用,有那时间不如多做些事,人总还是要往前看的。”

“那你爹呢?”温朝雨忽然话锋一转,“他迟迟没露面,你们俩什么时候相认?”

听到她用了“爹”这个字眼,尹秋愣了愣,有些难言道:“这个……他想见我的时候,自然是会来的。”

谈话间,小厮们将菜传了进来,温朝雨见尹秋原本好好儿的,提到尹宣就沉闷了些,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不谈别的了,先吃饭,吃饱了上山去。”

等到一席饭毕,两人前往驿站牵了马匹,沿着山道回到了云华宫。明光殿被炸毁,这两日正在加紧重建,季晚疏只能先在梅园里办公,温朝雨想着尹秋要去惊月峰,也就不好打搅她和满江雪,便先去了季晚疏那处探望。

尹秋轻车熟路地回了惊月峰,沉星殿周围都不见人影,弟子们应是都去别处帮忙了,尹秋行到寝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满江雪还在昏睡,便去了厨房做了几道清淡的饭菜,烧了些热水,再回去时,满江雪还是没醒。尹秋只好在外间支了小火炉给她熬药,再把帘子挂起来,好随时看着寝殿里的动静。

这几天云华山一直落雨,今日总算是停了,但也不见太阳,天色是发青的阴,把院子里的红枫映照得有些惨淡。尹秋拿着小竹扇给炉子旺火,盯着那枫树不由自主地发起了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寝殿里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尹秋登时回了神,跑进去一看,满江雪眼眸刚睁,朝她看了过来。

“师叔醒了?”尹秋连忙在榻边坐下,俯下身贴了贴满江雪的额头,欣慰道,“烧好像退了,你还疼不疼?”